北线范·海伦的耐心被消磨到了极限。连续数日的追逐,明军舰队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总是在火炮射程的边缘游弋,偶尔回头咬一口,又迅速脱离。他的舰队如同被牵着鼻子走的笨重公牛,空有尖牙利爪,却无处施展。
“司令!他们的速度似乎慢下来了!”了望哨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范·海伦精神一振,举起望远镜。果然,前方的明军舰队似乎队形有些散乱,速度也明显减缓。“他们的补给耗尽了?还是终于跑不动了?”他心中升起一股嗜血的兴奋,“全舰队!加速!咬住他们!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荷兰舰队鼓起风帆,全力冲刺,与明军舰队的距离迅速拉近。
明军旗舰“镇海”号上,沈沧澜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荷兰舰队,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微笑。他对身边的副将道:“鱼儿咬钩了。传令,按二号方案,向‘雷礁区’撤退,各舰注意规避暗礁,把主航道让出来给我们的荷兰朋友。”
“督师,雷礁区水道狭窄,我大军行进尚且危险,荷兰人大舰进入,怕是……”副将有些担忧。
“要的就是他们进来。”沈沧澜目光冷冽,“进来了,就别想轻易出去。告诉埋伏在礁区两侧的快船队,听我号令,专打他们的帆缆和舵叶!”
就在明军舰队看似“慌乱”地转向,驶入一片布满黑色礁石、浪花汹涌的危险海域时,范·海伦的旗舰“海上权力”号上,一名老练的领航员惊恐地大喊:“司令!不能进去!前面是雷礁区!水文极其复杂,我们的吃水太深了!”
范·海伦看着前方明军舰队似乎“慌不择路”地钻进礁石区,再听到领航员的警告,一股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中计了!这不是追击,这是被引入了绝地!
“停止前进!右满舵!退出这片海域!”范·海伦嘶声吼道,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但庞大的舰队惯性岂是瞬间能停下的?冲在最前面的几艘荷兰战舰已经跟着明军的尾巴一头扎进了雷礁区的边缘。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艘荷兰战舰的底部猛地撞上了水下暗礁,船体剧烈震颤,龙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速度骤降。
几乎同时,尖锐的呼啸声从礁石两侧响起!数十艘隐藏在礁石缝隙和岛屿背后的明军快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蜂拥而出!他们利用吃水浅、机动灵活的优势,在礁石间穿梭自如,根本不与荷兰战舰正面交锋,而是专门瞄准其高耸的桅杆和复杂的帆缆系统,发射火箭和链弹!
“瞄准那条撞礁的!集中火力,打断它的桅杆!”快船队的指挥官高声下令。
一时间,火箭如飞蝗,链弹呼啸,那艘倒霉的荷兰战舰主桅杆被数根链弹缠住,在水兵们惊恐的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带着巨大的船帆轰然砸向甲板!失去了动力的战舰,如同搁浅的鲸鱼,在原地无助地打转,成了明军快船的活靶子。
“混蛋!撤退!全军撤退!”范·海伦目眦欲裂,看着陷入混乱的前锋,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继续深入,整个舰队都可能葬送在这片该死的礁石区!
荷兰舰队狼狈不堪地试图转向脱离,但队形已被打乱,加上礁石限制,撤退得异常艰难。不断有战舰被火箭点燃帆布,或者被灵巧的快船贴近骚扰,虽然损失不大,但士气遭到了沉重打击。
就在范·海伦焦头烂额地指挥舰队脱离险境时,一艘从南方拼命赶来的通讯快船,终于冲破阻碍,靠上了“海上权力”号。信使连滚爬爬地冲上船楼,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司令!巴……巴达维亚……完了!”
范·海伦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领,眼球布满血丝:“你说什么?!巴达维亚怎么了?!”
“三天前!明国舰队突袭巴达维亚!是戚继光!港内舰船全毁!码头、仓库、船坞大半被焚!城堡水门被破,伤亡惨重!总督阁下……总督阁下命令您立刻回援!”信带着哭腔喊道。
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范·海伦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副官连忙扶住他。
“戚继光……戚继光……”范·海伦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丝……恐惧。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沈沧澜在北线吊着他,就是为了给戚继光创造偷袭巴达维亚的机会!
“司令!我们现在怎么办?”副官焦急地问道。
范·海伦猛地推开副官,双眼赤红,状若疯魔:“回援!立刻回援巴达维亚!全舰队转向!南下!南下!!”
此刻,什么歼灭明军主力,什么帝国荣耀,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老巢被端,根基动摇,如果不能尽快夺回巴达维亚或者给予明军致命一击,他范·海伦和整个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事业,都将万劫不复!
荷兰舰队仓皇地调整方向,再也顾不上阵型,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恐慌,向着南方,向着那片燃烧的家园,拼命驶去。
南线戚继光的奇袭舰队,在完成对巴达维亚的毁灭性打击后,并未直接返回月港。按照预定计划,他们驶向了位于苏门答腊东部、与大明关系密切的旧港宣慰司进行短暂休整和补给。
旧港港口,宣慰使率领当地官员和华人首领热情迎接王师的到来。码头上堆满了慰劳的粮食、淡水和果蔬。
“戚将军用兵如神,一举捣毁红毛鬼巢穴,真乃我华夏之幸,南洋华裔之福啊!”年迈的宣慰使拉着戚继光的手,激动不已。
戚继光谦逊回礼:“此战功成,赖将士用命,亦赖旧港诸位父老暗中支援情报、畅通水路,戚某在此谢过。”
郑经在一旁,一边啃着水果,一边对身边的部下畅快笑道:“看见没?巴达维亚那把火,够科恩那老小子喝一壶的了!可惜,没能一把火把他们的总督府也点了!”
这时,负责联络的陈平小队一名成员匆匆赶来,低声向戚继光和郑经汇报:“将军,郑大人,我们留在巴达维亚附近的眼线传来消息,科恩正在疯狂收拾残局,同时,北方的荷兰主力舰队已经收到消息,正全速南下回援,预计最多七八日便可抵达巴达维亚。”
戚继光闻言,脸上并无意外,沉声问道:“沈督师那边情况如何?”
“北线信鸽传来消息,督师已成功将荷兰主力引入雷礁区,予以重创,并安然脱离。督师主力正按计划向预定海域转移,准备与我部汇合。”
郑经兴奋地一拍大腿:“太好了!督师那边也得手了!这下荷兰人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戚继光却眉头微蹙,沉吟道:“范·海伦主力南下,虽遭重创,但实力犹存,其归心似箭,怒气盈胸,乃困兽之势。接下来,恐怕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他看向郑经和周围聚集的将领,声音凝重起来:“传令各舰,抓紧时间休整补给,但务必保持警惕。告诉将士们,我们烧了红毛鬼的老巢,他们一定会像疯狗一样扑回来报复。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
郑经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末将明白!弟兄们早就憋着股劲,等着和他们主力真刀真枪干一场呢!”
戚继光点点头,目光投向北方苍茫的海面。他知道,沈沧澜的拖延战术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战机,但也将最强大的敌人引了回来。接下来,两支明军舰队需要尽快汇合,以完整的阵容,迎战那支急于复仇的荷兰主力。
南洋的棋局,在经历了一次精彩的奇袭与反制后,即将迎来最终的王牌对决。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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