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我凝望…他迟迟不开口了……空气压抑…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地一抬眼,目光掠过墙上那架老旧的挂钟——时针竟已悄然指向了四点。
几乎同时,周教授也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微微侧过头,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我合上一直放在膝头却一个字也未记录的笔记本电脑…
站起身……
“周教授,”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时候不早了,您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做点可口的。”
“你看着办吧……随便弄点就好。”他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便做了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又切了一盘现成的卤牛肉,撒上一小把油炸花生米。
饭菜上桌,周教授默默地吃着,胃口竟比我想象的要好,他竟安静地吃了整整一大碗。
饭后,他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我忙说“我来吧”,伸手去接……
“你早点回去歇着。明天早上,带点豆浆油条上来就行。”
我望着他素日挺拔的背…今天却佝偻着…水龙头哗哗地响着。
他洗得极其缓慢、认真,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忏悔。
我低声应了句“好,那您也早点休息”,便不再坚持。
我轻轻推开门…
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只见厨房磨砂玻璃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依然在机械地、一遍遍地擦拭着。
我轻轻带上门,将那孤独的身影关在身后,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唉,这个执拗又可怜的怪老头……
日子又平静地滑过了9天。
我依旧每日去周教授家上班,做饭,收拾屋子。
周教授再也没有提起那未完的故事…
可我这颗心,却始终被那未解的悬念吊在半空中…
转眼到了星期四,周教授还没有和我聊,他到底走没走?
我便想着今天晚上回去。
开始整理田震云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恋爱受骗记”。
我推开家门……
…… 意外地发现田震云竟然已经回来了。
餐桌上颇为丰盛地摆着一只油亮亮的炸鸡、几瓶酸奶、两罐啤酒,还有一大袋新鲜水果。
他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就等着我进门。
一见我,他“噌”地站了起来,动作急切…脸上泛着一种我许久未见的兴奋…
“阿姨,您回来了!”他声音响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想和您庆祝庆祝!”
我心里咯噔一下,掠过一丝诧异……和我庆祝?
我们俩有什么好庆祝的?
难道他经历了这番打击,情绪转了向,对我……?
“哎…呸呸呸!”我立刻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人家还是个孩子,我在这儿胡思乱想什么,真是老不正经!
我按下心绪,放下包,换上家居鞋。
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到餐桌旁,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我,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
等我坐下,他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地搓了搓膝盖,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打了胜仗般的痛快:
“阿姨,我跟您说!我……我去找那个11号刘娜娜摊牌了!”
他顿了顿,“我问她,你旅游凭什么全是我花钱?“……结果您猜怎么着?”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看见他跟一个男的胳膊挽胳膊……” 亲热得很!她的手腕上,戴着个明晃晃的大金镯子!呵,我看那哥们儿,估计也跟我之前一样,是个冤大头!”
他的语速带着一种一吐为快的流畅:“我直接跟他挑明了,让他把旅游花的四万三退给我!她开始耍赖,我就说不行就报警!她可能也怕了,磨磨唧唧,最后答应先退我三万,说剩下一万二算我自愿花的。一万二?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说不行,该多少是多少,送的礼物我也得拿回来!”
他说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条细链子,“喏,这项链我要回来了。剩下那一万二,我过两天再去要,不能这么算了!”
他看向我,语气更加坚定:“还有那10号王小燕!花了我二十多万呢!过几天,我也得去找她清算!凭什么啊?不信我就报警,总不能就这么任人欺负!”
我一时竟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眼神发亮、带着几分江湖气要“清算”旧账的年轻人…还是几天前那个趴在枕头里的男孩吗?
一种由衷的欣慰率先涌了上来——好,真好。
他是否在潜意识里,也期待着我的认可,认可他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
我望着桌上的啤酒…
压下心头的千回百转,我努力让嘴角漾开一个温和的笑意,伸手拿起了一瓶酸奶,拧开。
“小田,能追回一点是好事。”我接过酸奶,斟酌着开口,语气放得平缓,“但你也得在不违法的情况下。那剩下的一万,先别逼得太急,慢慢要。小心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真正的强大不在于追回多少损失,而在于内心能否最终获得平静?
他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混合着自嘲和不在乎的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让我陌生的狠劲儿。
“对我不利?”他几乎是嗤笑出声,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我有什么值得他不利的?穷鬼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激动,“阿姨,我明天就去找那个王小燕摊牌!二十多万呐!我丢掉高工资的工作…过来投奔她,她跟我统共就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亲手给她做饭洗衣服,甚至还给她洗了裤衩子,她都没和我那个……这就挣了我二十多万?我当时还觉得她是单纯……分手后还总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现在我可算想明白了,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
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阿姨,她有正经工作单位,工作还挺体面!我要不到钱,我就去她单位门口守着,我不吵不闹,我就拿着转账记录找她领导问问,这钱该不该还!我看她要不要这个脸面!”
我心里猛地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他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我连忙也站起来:“小田!你去跟她谈,理直气壮地要回属于自己的钱,这完全正确!阿姨支持你!但是,”我加重了语气,“方法千万不能极端,更不能违法!你去单位闹,万一处理不好,就可能成了骚扰、寻衅滋事,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我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不是刚参加完公考吗?你想想,万一……万一将来审查的时候,这段不理智的行为成了档案里的一个污点,值得吗?咱们得用聪明、合法的办法来解决,好不好?”
他像是被“公考”和“档案污点”这几个词戳中了,激动的神色僵在脸上……
然后重重地坐回沙发,双手抱住头,瓮声瓮气地说:“阿姨……我心里憋屈……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周教授叙述往事时,眼里那深不见底的疲惫。
两代人的故事,以不同的方式,都卡在了一个“如何与伤痛相处”的关口。
看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我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我坐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阿姨知道,知道你心里苦。”我轻声说,“憋屈就哭出来,不丢人。哭完了,咱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没有哭…用手狠狠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睛通红…他拿起已经有些凉了的炸鸡腿,用力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阿姨,我饿了一天了。”
“吃吧,多吃点。”我把酸奶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们默默地吃着这顿“庆祝”餐。
气氛不再激昂……
收拾停当,他拿起头盔:“阿姨,我……我出去跑几单晚高峰。”
“好,注意安全。”我送他到门口。
他点点头,推门出去。
我走回客厅,看着窗外阑珊的灯火。
周教授的往事悬在半空,田震云的当下波涛暗涌。——而我,这个故事的旁观者……,被这两段交错的人生深深卷入了其中……
我打开电脑,建立了一个新的文档。
光标在空白处闪烁,我敲下了标题:
《未启程的船票与庆功的啤酒》
或许,记录本身,就是一种陪伴和理解。
而所有的答案,都只能交给时间……
喜欢保姆作家刘青青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保姆作家刘青青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