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故侧身急避，凌厉掌风擦着颈侧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隐隐生痛。
他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半步，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撞震得他气血翻涌，喉头泛起一丝腥甜。
“说！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夏熏弦见一击未中，眼神更冷，第二掌已挟风雷之势紧随而至，直劈覃故面门，招式狠辣，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覃故咬紧牙关，强压下体内翻涌的不适，头猛地向后一仰，险险避开那夺命的一掌。
他心知自己体力不济，硬拼绝非上策，必须速战速决。
趁对方掌势未收的瞬间，他左手五指微不可察地一弹，数根近乎透明的傀丝自指尖悄然射出，如蛛网般悄无声息地缠绕向夏熏弦的手腕与脚踝。
夏熏弦顿觉四肢骤然一紧，动作立时迟滞，心下大骇，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招式，当即厉叱一声，体内灵力勃发，试图强行震开束缚。
然而那傀丝看似纤细，却柔韧异常，在她灵力冲击下竟只是微微颤动，丝毫未损。
“缚！” 覃故低喝一声，指尖骤然发力。
夏熏弦顿感压力倍增，行动越发艰难，但她临敌经验丰富，虽惊不乱，腰肢巧妙一拧，借助巧劲化解部分拉扯之力，同时未被完全束缚的右腿如钢鞭般扫向覃故下盘。
覃故似早有预料，脚步一错，身形如鬼魅侧移，同时右手虚握，一根稍粗的傀丝瞬间凝聚成形，带着破空声抽向夏熏弦扫来的小腿。
“啪！”
气劲交击，发出一声清脆爆响。
夏熏弦只觉小腿胫骨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似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抽中，忍不住闷哼一声，攻势顿挫。
她心中惊涛翻涌，这陌生青年明明气息微弱，身手却如此刁钻难测，那无形无影的攻击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两人兔起鹘落，转眼间已交手十余招。
夏熏弦虽修为不俗，枪法凌厉，但覃故的傀丝神出鬼没，时而如长鞭抽打，时而如绞索缠绕，时而更化作锐利无比的切割线，在她周身要害游走不定，逼得她只得全力防守，险象环生。
她几次三番想强行突进，拉近距离以发挥长兵优势，却被那傀丝织就的无形罗网牢牢阻隔在外，一身本事难以施展，渐渐落入下风，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你究竟是何人？！” 夏熏弦趁隙喘息，厉声再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住覃故每一个细微动作。
覃故缄口不言，只是全力操控傀丝，攻势愈发绵密急促。
他看准一个空档，数根傀丝陡然加速，如毒蛇出洞，分袭夏熏弦肩井、环跳等数处大穴，意图一举制胜。
夏熏弦瞳孔急缩，感受到致命威胁，灵力疯狂运转，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刃，舞得风雨不透，竭力格挡。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迸发，火星四溅，大部分傀丝被短刃挡开，但仍有一根险险穿透防御，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斩断了数缕扬起的青丝。
一击未能竟全功，覃故眉头微蹙，正欲变招，脸色却蓦地一白——先前盘踞体内的那股异种气息因他连续催动灵力而骤然躁动，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手下动作不由得为之一滞。
夏熏弦敏锐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岂肯放过，厉叱一声，双刃合璧，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刃光脱手而出，直射覃故胸口！
与此同时，她身形暴起，如影随形，准备发动连环追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反击，覃故眼中寒芒爆闪，强忍剧痛，右手五指猛然张开，对着身前方寸虚空重重一按——
刹那间，他身前空间微微扭曲，一股古老而混沌的气息弥漫开来，隐约间，似有一个无面无目、形如黄囊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
夏熏弦发出的凌厉刃光撞入那片扭曲空间，竟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无踪。
她前冲的身形也仿佛撞上一堵无形气墙，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在地。
“这是什么？！” 夏熏弦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看向覃故的目光已彻底不同。
覃故趁此间隙，迅速平复体内翻腾的气息，冷冷地看一眼满脸戒备和震惊的夏熏弦，心知纠缠下去于己不利。
索性不再纠缠，身形一晃，便欲借机远遁。
“休走！” 夏熏弦虽惊疑交加，却岂容这形迹可疑、手段诡异之人轻易脱身？她压下心中骇然，挺刃再攻。
覃故侧身避开再度袭来的短刃，眼底墨色翻涌。
指间傀线应念而动，不再拘泥于束缚格挡，而是化作数道凌厉无匹的无色闪电，带着刺骨阴寒，以迅雷之势直取夏熏弦心口要害！
这一击，锋芒毕露，杀意凛然。
夏熏弦感受那彻骨杀机，瞳孔急缩，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向双刃，护住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倏忽闯入战局，决然挡在了夏熏弦身前。
来人是一名女子，容貌昳丽绝伦，尤其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恍若蕴藏万千星辉，气质空灵出尘，疏离得不似凡俗中人。
夏熏弦见状，攻势硬生生顿住，失声惊呼：“窈窈！”
覃故亦未料有人突然闯入，电光火石间，他手腕猛力向旁一甩，竭力将那已发出的夺命傀线强行偏转方向。
即便如此，数根尖锐傀线仍是擦着那名为窈窈女子的手臂掠过。
只听“嗤啦”几声轻响，女子臂膀处的衣袖应声破裂，露出了下方……并非血肉之躯的肌体。
那肌肤光洁如玉，却异样地缺乏生人应有的弹性与血色，未见半点血痕，唯有几道清晰的白色划痕，证明覃故那一击并未落空。
南宫窈对此恍若未觉，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一双流光眸饱含泪水，望向覃故的目光复杂难言，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沉的哀恸，好似早已认识他千百年。
她唇瓣微微颤动，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对覃故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话语不像质问，更似一声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叹息。
覃故心头剧震，对上那双盈满久别重逢的慈爱悲悯的流光眸，荒谬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悄然漫上心头。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昳丽面容，可……这双眼睛，这注视的方式，却隐隐触动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
夏熏弦从惊骇中回神，一个箭步冲上前，紧张地检视南宫窈的手臂，急切道：“窈窈！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她猛地扭头，怒视覃故，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这混账，竟敢伤她！”
南宫窈轻轻按住夏熏弦的手，示意无碍，目光却依旧焦在覃故脸上，痴痴凝望，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分轮廓都镌刻下来。
泪珠自南宫窈眼角滑落，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熏弦，莫要怪他。他不会真的伤我，方才只是意外。”
她细细描摹着覃故的眉眼，眼神近乎贪婪，“你长大了……这眉眼，和你父亲一般无二……”
覃故眉头紧锁，心中疑虑与警惕并未因对方言语消减半分。
“我们见过吗？” 他仔细搜刮着原身记忆的每个角落，却依旧一片空白。
南宫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那是被至亲遗忘的悲伤。
她微张檀口，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声道：“此时说了，你未必肯信，或许……时机未至……”
她忽地注意到覃故脸色苍白，气息紊乱，语气立刻染上急切与关切，“你受伤了？还是……你体内‘那东西’又在折腾？”
此言一出，覃故心中警铃大作！他体内气息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陌生女子怎么知道的?
霎那间，他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指尖微动，傀丝若隐若现：“你究竟是谁？”
夏熏弦亦因南宫窈的话怔住，疑惑地看向身旁爱人，又看向明显戒备更甚的覃故，一时茫然，但仍下意识护在南宫窈身前。
南宫窈将覃故的戒备尽收眼底，泪光更盛，强挤出一丝苦涩笑意：“我是谁……日后你自会明白。但现在，请你信我，我绝无害你之心。”
话音未落，院子上空风云突变！
一股阴寒刺骨的威压毫无征兆地笼罩而下，浓重阴影瞬间吞噬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几人同时心生警兆，霍然抬头。
只见半空中，一双巨大、冰冷如无机质、充满嗜血与贪婪的眼眸虚影浮现，瞳孔深处翻滚着最原始的恶意，死死锁定下方的覃故，那目光中的觊觎几乎凝成实质。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老夫来得正是时候！”沙哑刺耳，宛若砂石摩擦的嗓音自虚空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得意。
未给任何人反应之机，一只由浓郁黑气凝聚而成的巨爪撕裂空间，快逾闪电，无视夏熏弦与南宫窈，径直抓向气息不稳的覃故！
“小心！”夏熏弦惊呼，下意识挥刃欲阻。
南宫窈脸色骤变，流光眸中首次浮现出深切的惊惧，“快到我身旁来！”
覃故有心无力，他被那恐怖威压镇得难以动弹，眼睁睁看着巨爪当头罩落。
漆黑魔气瞬间将他吞没，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他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便随着那急速缩回的巨爪一同消失在扭曲的空间裂隙之中，只留下紊乱的空间波动与残留的阴冷魔气。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快得不及瞬目。
“不——！”南宫窈发出一声凄厉悲鸣，其中蕴含的绝望与心痛令人窒息。
她再顾不得其他，周身爆发出与空灵气质迥异的强横气息，流光眸中星辉暴涨，身形化一道璀璨虹光，毫不犹豫地追着那即将闭合的空间裂隙冲去！
“窈窈！回来！太危险了！”夏熏弦阻拦不及，利落收起短刃，提起长枪便夺门而出。
………
旧城区，枯槐之下，虬枝盘曲，风卷着尘土打着旋儿。
君撷正低头，细心为花重锦拂去肩头沾染的尘屑，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一抹熟悉的清冷身影，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深沉怀念。
花重锦亦若有所觉，抬眼望去。
与那不期而至的臧剑玉打了个照面。双方俱是一怔。
臧剑玉银发如雪，浅色衣衫在旧城区晦暗风中轻拂，宛若误入泥淖的谪仙，与周遭破败格格不入。
厉君撷眼底波澜迅速收敛，挂起温润笑意，他将花重锦往怀中带了带，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语气熟稔中带着几分戏谑：“这不是问心宗鼎鼎大名的九宸仙尊臧剑玉么？什么风将你吹来这穷巷陋隅？真是稀客临门。”
臧剑玉目光冷淡扫过，在花重锦苍白的面容上略作停留，语气平铺直叙：“救人。”
厉君撷眉梢微挑，笑容加深，正欲再调侃几句这位数百年未见的故人：“谁这么大面子，能劳动我们九宸仙尊亲自来救？莫非是……”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嗤啦——！”
头顶上方空间如同脆帛被强行撕裂，发出刺耳锐响。
一道九尺高的漆黑魔影裹挟着浓烈腥臭魔气，从一道尚未闭合的空间裂缝中踉跄坠下，重重砸落在不远处残垣断壁之间，激起漫天尘土。
几乎同时，另一道闪烁着星辉流光的人影亦从裂缝中急坠而出，紧随其后落下，身形略显狼狈，却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气势。
那一魔一人，仿佛全然未察枯槐下的臧剑玉，厉君撷，花重锦，甫一落地便再度激烈交锋。
老魔身形魁梧高大，周身魔气翻涌，一只肌肉虬结的魔爪死死箍着一名双目紧闭、软塌塌毫无声息的青年，另一只手则挥舞格挡南宫窈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南宫窈眸中泪光未干，眼神却异常坚定，出手狠辣，全然不顾自身，只攻不守，目标直指老魔挟持青年的那只臂膀。
魔气与那股空灵却磅礴的灵力剧烈碰撞，爆鸣声不绝于耳，碎石断木四散飞溅。
方才就在空间撕裂、老魔现身的刹那，臧剑玉胸口衣襟之下，一枚以秘法凝结、许久不曾感应到覃故方位的金色海棠印记骤然灼烫，热流直透心扉。
臧剑玉原本冰冷的银灰色瞳孔猛地收缩，视线如两道实质寒冰射向那魔气滔天的老魔。
恰在此时，老魔为应对南宫窈一次刁钻的袭击，侧身闪避，臂弯中挟持之人的面容，恰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臧剑玉视线之中——
那张脸……苍白、脆弱，眉眼轮廓深刻入骨，正是他翻遍千嶂山每一寸土地，寻觅数年，日夜牵念，几乎被宗门上下认定早已化为枯骨的大弟子——覃故！
刹那间，臧剑玉周身气息凝滞，仿佛连时光都为之冻结。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失而复得、却深陷魔爪的面容。
数年寻觅成空，无数日夜的焦灼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眼底深处翻涌咆哮、几欲毁天灭地的黑暗潮汐。
那滔天的威压，令身旁的厉君撷为之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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