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从厨房走出来时，衣角还沾着点灶台的热气。他想起郭志强刚才抡着炒瓢的样子——那家伙胳膊上的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却一点不影响他颠勺的利落劲儿。以前总听人说郭志强年轻时混过社会，拿着菜刀跟人“谈判”，如今看来，这糙汉子最适合的还是厨房——只有在面对油锅和调料时，他眼里的戾气才会变成专注的光。
回到雅间，夏真正托着下巴看窗外。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暖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连放在桌角的那本《文学概论》，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高羽轻轻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
夏真先察觉到了，转过头，撞进他的视线里，忍不住笑了：“小色狼，总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怪瘆人的。”
“我长得很吓人吗？”高羽故意皱起眉头，伸手想去捏她的脸，却被她躲开。
“以前不吓人，现在长大了，就有点了。”夏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里带着点狡黠，“毕竟……你现在可是能‘欺负’人的年纪了。”
高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调侃什么，忍不住笑出声：“这可是你启发我的，不然我哪有这么‘高的造诣’？”
“呸，谁启发你了？”夏真的脸颊微微泛红，伸手推了他一下，“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两人正闹着，雅间门被推开，郭志强端着一个白瓷盘走进来，盘子里的川式回锅肉冒着热气，肥瘦相间的肉片裹着暗红的豆瓣酱，点缀着翠绿的蒜苗，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高羽兄弟，来尝尝！”郭志强把盘子放到桌上，得意地拍了拍手，“你能看出这回锅肉和普通的不一样不？我特意多加了点豆豉，还把肉片煸得更焦一点，吃着更带劲！”
高羽夹起一块尝了尝，肉片外焦里嫩，豆豉的香味混着豆瓣酱的辣，在嘴里化开，确实比普通回锅肉更有层次。“好吃！郭哥这手艺，以后我饭店要是开起来，你就是主厨了。”
“那必须的！”郭志强眼睛一亮，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高羽，“对了，你让我帮你找门面房的事，我一直没歇着。前几天看了个地段，就在大学城附近，人流量大，就是租金有点贵，我还在跟房东砍价。”
高羽心里一暖：“辛苦你了，郭哥。明天我就考试，考完试要回老家一趟，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盯着点。”
“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郭志强拍了拍胸脯，又冲夏真笑了笑，“夏小姐，你也多尝尝，我再去给你们做水煮鱼！”说完，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郭志强一走，夏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皱着眉头，看向高羽：“你真觉得郭志强可靠吗？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太稳重。”
高羽知道夏真的顾虑——郭志强身上的“江湖气”太浓，以前混社会的事，谁听了都会多留个心眼。他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其实我一开始也瞧不上他，觉得他纠结几个小混混就想当大哥，挺自不量力的。但后来我发现，他这人虽然粗，却很实在。上次我帮他解围，他记到现在，找门面房这事，他比我还上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不能总指望朋友都像‘完美人设’一样，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长处。郭志强炒菜的手艺没话说，对朋友也讲义气，这就够了。”
夏真听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笑着夹了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你说得有道理，这话我都能写到小说里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重要的是学会看见’。”
“哟，我们的大作家又有灵感了？”高羽调侃道，拿起桌上的白酒，给两人的杯子里都倒了点，“来，为了你的新书大卖，干杯！”
“干杯！”夏真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沿。白酒的辛辣在嘴里散开，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高羽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把盘子里的蒜苗夹给她：“多吃点菜，别光喝酒。”
一瓶杏花村很快见了底，大部分都进了高羽的肚子，夏真只喝了小半杯，脸颊却已经红透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我该回宿舍了，不然宿管阿姨该锁门了。”她站起身，脚步微微有些晃。
高羽赶紧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出川菜馆，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让夏真清醒了些。校园里的路灯亮着，甬路上偶尔有晚归的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高羽扶着夏真的胳膊，走得很慢，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到了夏真的宿舍楼下，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高羽，眼里带着点不舍：“那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宿舍休息，明天还要考试。”
“嗯。”高羽点头，伸手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考试加油，别太紧张。”
夏真“嗯”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宿舍楼，跑了几步，又回头朝他挥了挥手，才消失在楼道口。高羽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点了。朱晓东和刘宝军不在，估计还在自习室复习——刘宝军是年级第一的常客，每次考试前都会拼到最后一刻；朱晓东则是怕挂科，只能临时抱佛脚。只有张平在，他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胳膊压着几份往年的考试卷，台灯的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
“回来了？”张平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的。
高羽走到他身边，看到他面前的卷子几乎没动，皱了皱眉：“怎么了？不舒服？”
“难受，浑身都难受。”张平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
高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是不是又犯懒了？明天就考试了，再坚持一下，别挂科了。”
“不是懒……”张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憋了很久的委屈，“高羽，我跟你说个事，你别骂我没出息。”
“你说吧，我不骂你。”高羽拉了把椅子坐下，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平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开口：“前几天，我老乡在柳溪大酒店门口，看到何俐了。她穿得特别暴露，像……像那种坐台小姐。”
高羽心里咯噔一下。何俐他见过几次，长得确实漂亮，却总给人一种“太爱钱”的感觉——上次张平给她买了支几百块的口红，她当场就笑开了花，转头却又跟别的男生暧昧不清。可他没想到，何俐会这么快就走上这条路。
“你老乡看清楚了？”高羽问。
“看清楚了，他还跟我形容了何俐的衣服，就是她前几天穿过的那条超短裙。”张平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何俐爱钱，可我没想到她会……会做这种事。”
高羽沉默了。他知道张平有多喜欢何俐——从大一开学第一次见到何俐，张平就魂不守舍，每天都想办法跟她偶遇，给她带早餐，帮她占座，哪怕何俐对他忽冷忽热，他也从没放弃过。现在出了这种事，对张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你觉得……这可能吗？”张平看着高羽，眼里满是期待，像是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不可能”。
高羽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就算是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怎么没关系？我喜欢她那么久！我甚至想过，等她毕业，我就跟她表白！现在她居然……居然做这种事！”
“喜欢归喜欢，可她从来没答应过你。”高羽递给他一张纸巾，声音放软，“何俐这种女孩，本来就不适合你。她太看重物质，就算没有这事，你们也走不到一起。”
“我知道……可我就是难受。”张平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我想弄个明白，我想亲口问她。”
“别去。”高羽拦住他，“就算你问了，又能怎么样？她承认了，你更难受；她否认了，你心里还是会有疙瘩。为了她，不值得。”
张平没说话，他站起身，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宿舍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呜咽声。高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情这回事，外人再怎么劝，都不如自己想通。
第二天，期末考试如期开始。张平虽然情绪低落，却还是按时去了考场。他坐在考场上，看着试卷上的题目，脑子里却全是何俐的影子——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个天使；现在，却成了柳溪大酒店门口那个穿着暴露、眼神轻佻的女人。
考试间隙，张平开始了“蹲守”。每天晚上，他要么去何俐的宿舍楼下徘徊，要么就去柳溪大酒店附近转悠。
在何俐的宿舍楼下，他大多时候都是空等，只有一次，他看到何俐和舍友一起走出来，手里提着刚买的零食，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那一刻，张平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他甚至觉得，是老乡看错了，何俐还是那个单纯的女孩。
可到了柳溪大酒店门口，现实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夜晚的柳溪大酒店灯火辉煌，门口停满了名车，穿着暴露的女人随处可见——她们有的穿着超短裙，有的穿着紧身吊带，脸上画着浓妆，眼神里带着刻意的妩媚，看到男人走过，就会主动上前搭讪。
张平看着她们，心里一阵发凉。他看到一个穿红色超短裙的女人，和何俐有几分相似，正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着走进酒店；还有一个女人，手里拿着名牌包，从一辆跑车上下来，动作熟练地靠在男人怀里，撒娇说“今晚要好好陪我”。
这些女人，用廉价的温柔换取金钱，对她们来说，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张平忽然想起何俐之前说过的话：“我以后一定要住大房子，开豪车，才不要像我妈一样，一辈子守着个小超市。”
原来，她早就把自己的目标说得明明白白，是自己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有一次，张平看到一个收废品的老头，穿着沾满油污的衣服，却被一个女人挽着走进酒店。他心里一阵恶心，却又觉得可悲——这些女人，为了钱，真的可以放下所有尊严。
考试结束后，张平还是没放弃。他依旧每天去柳溪大酒店附近转悠，像是在跟自己较劲。高羽劝过他几次，可张平只是摇头，说“不弄明白，我不甘心”。
高羽知道，张平需要时间。他只能默默陪着他，偶尔给他带份饭，提醒他别忘了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宿舍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朱晓东和刘宝军也看出了不对劲，却没人敢问——大家都知道张平的脾气，越是安慰，他反而越难受。
一天晚上，张平从柳溪大酒店回来，浑身酒气。他走到高羽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沙哑：“高羽，我想通了。”
高羽坐起身，看着他：“想通什么了？”
“何俐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了。”张平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对她好，她就会感动。现在才知道，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高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通就好，以后还有更好的。”
“嗯。”张平点头，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高羽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张平的伤口不会一下子愈合，但至少，他开始往前走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宿舍的地板上，安静而温柔。高羽想起夏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收拾行李，准备和他一起回秀河村？
他掏出手机，给夏真发了条消息：“考试结束了，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买回老家的车票？”
很快，夏真回复了：“好呀！明天上午吧，我正好想去超市买点东西，带给芳姐和贵龙哥。”
高羽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管有多少烦心事，只要想到夏真，想到秀河村的风，他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色渐深，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张平睡得很沉，或许在梦里，他终于放下了那个叫何俐的女孩。而高羽，也开始期待暑假的到来——期待和夏真一起回到秀河村，期待看到刘芳的豆腐坊，期待和赵贵龙一起喝啤酒，更期待，能找到合适的门面房，把饭店开起来，给身边的人一个安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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