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点了两杯苹果汁和一份水果拼盘。服务生悄声退去,雅间里只剩下暖黄的灯光和微妙的沉默。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脸上。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如今竟出落得如此惊心动魄。她一身低调却考究的衣着,无声彰显着优渥的家境。高羽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自己这个骤然闯入她世界的“故人”,在她眼中,会否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高羽,”苏晚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一丝梦幻般的恍惚,“我连做梦都不敢想……十年后,我们会在大学的校园里重逢。”
“我也没想到。”高羽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可它就这么发生了。记得你走那天,我难过极了,你父亲……还给了我一把奶糖。”
“嗯,我记得。”苏晚的眼睫轻轻颤动,“对了……你爷爷,他老人家还好吗?”
“去年冬天走了。”高羽的语气很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沉重的涟漪,“脑溢血。他盼了一辈子,想亲眼看看我的大学通知书……终究是没等到。”
苏晚低低“啊”了一声,眼中瞬间蒙上水汽:“这样啊……我姥姥也是三年前走的。那时我肺炎住院,没能回去,只有妈妈回去料理了。”
苹果汁澄澈的淡金色映着灯光。两人啜饮着,各自沉入记忆的河流。
高羽是个孤儿。尚在襁褓时,被遗弃在青溪村村西的土路上。是退伍老兵陆振山发现了他,将他捡了回去。这个无儿无女的老兵,给了高羽一个家,一碗饭,一条读书的路。
陆振山是真正的战斗英雄。入伍前就有一身扎实的功夫底子,越战的硝烟更淬炼出他一身硬桥硬马的实战本领。擒拿格斗,一招制敌,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捡到高羽那年,他已年过半百,老伴早逝,孑然一身。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老人心一横:就当是老天爷送来的根苗吧!
苏晚离开青溪村那年,高羽开始正式跟着爷爷习武。他天赋极高,又肯吃苦,十几载寒暑不辍,早已将陆振山的一身本事学了个七八成。他为此骄傲,但也深知天外有天。比起爷爷当年从战场带回来的锋芒,他自觉还差得远。提升,从未停止。只是高中岁月太过仓促,如今进了大学,他期待着能有更多时间和机会去磨砺。
“那你……现在没有亲人了?”苏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嗯。”高羽点点头,“放假回去,青溪村那四间老屋,就只剩我一个了。”那句“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亲人”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被他咽了回去。重逢的喜悦尚未沉淀,他不敢贸然惊扰这份脆弱的联系。
“这里的学费和生活费……”苏晚迟疑地问。
“来之前,村里乡亲们凑了一万多块给我。”高羽坦然道,“以后一边读书,一边想办法赚。”
陆振山作为战斗英雄,有国家发的津贴,虽不多,也能勉强维持。变故发生在高羽高一那年。老人突发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为了照顾爷爷,高羽不顾班主任和校长的苦苦挽留,毅然从市重点高中转回了离家仅十里的乡中。每天蹬着破自行车在崎岖的土路上往返三四趟,喂药、擦身、按摩……老师们都清楚他的困境,对他偶尔的迟到早退,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艰难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陆振山的病情却日益沉重。高羽想带他去省城大医院,老人死活不肯,只想把攒下的八万多块钱留给孙子上大学。最后是高羽发了狠,强行背起爷爷去了医院。七万多积蓄砸进去,终究没能留住老人的生命。
高羽的孝行,早已成了青溪村口口相传的佳话。“亲生的娃也未必能这样!”人们常这样感叹。陆振山的葬礼上,从村长到普通村民,都出了大力。这份情,高羽深深记在心里。
高羽在如此困境下考上云州大学的消息,像颗炸弹轰动了青溪村。
村长赵铁柱用村里的大喇叭连着喊了三天:
“高羽!咱青溪村的好娃子!是个孝子!送走了他爷,又硬生生给自己闯出一条通天大道!靠的啥?靠的是咱山里人的硬骨头!是莽牛一样的倔劲儿!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胆气!全村老少爷们,都伸把手,给这娃子添点灯油钱!”
赵铁柱在十里八乡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当年为护着村里人,敢拔下胸毛明志跟外村恶霸死磕。村里人敬他也怵他。加上高羽这孩子确实争气,虽然小时候也免不了打架闹事,甚至揪过小姑娘辫子,但根子正,心肠热。于是,三百多户人家,硬是凑出了一万多元。
面对阔别十年的苏晚,高羽没有隐瞒。他将这些年的坎坷,平静地铺陈在她面前。苏晚听着,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记忆里那个带着狡黠笑容、总爱捉弄她的玩伴,竟独自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命运。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溪流,汹涌而出。
晶莹的泪珠砸落在深绿色的桌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在那水痕里,童年模糊的影像骤然清晰、放大。
走进这间雅座前,苏晚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优雅,要克制。可此刻,所有的堤坝都崩塌了。她想止住泪水,却哭得更加汹涌。那些精心维持的矜持和高贵荡然无存,她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若非隔着这张碍事的桌子,她几乎想扑进高羽的怀里痛哭一场。
高羽看着那颤抖的肩膀,心头涌起酸涩的怜惜。他想安慰,却又觉得自己正是这泪水的源头,有什么资格开口?终于,他还是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温度,轻轻落在她单薄的肩头:“苏晚……别哭了。我们好不容易重逢,该高兴的。”
苏晚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用一方素雅的丝帕拭去满脸泪痕,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高羽,你……问心无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想勤工俭学,我可以帮忙留意。如果……钱上有难处,一定告诉我。”
“谢谢。”高羽没有直接回应,“能……跟我说说你这些年吗?”
苏晚当然不介意。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娓娓道来。
原本她父母都在滨江市工作。高二那年,父亲苏明远从滨江的政府部门调任云州市东华区副区长,她和母亲林雅也随之迁来。如今,父亲已是东华区区长,而云州大学正位于东华区。母亲在市财政局任职……
高羽预想过苏晚家境优渥,却没想到她的父亲已是执掌一区的实权人物。娇美的容颜,优越的家世,出众的气质……苏晚俨然是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女。虽然她方才哭得真情流露,但在那柔软的心底深处,对他这个突兀出现的“穷小子”,是否也潜藏着审视与距离?
现实如同一条鸿沟,清晰地横亘在他们之间。高羽问心无愧,他寻她,只为那份遗失的美好,而非攀附。可人心幽微,苏晚又会作何感想?
杯中的苹果汁已见底。两人隔着小小的方桌,目光无声交汇。片刻后,不约而同地,都轻轻笑了起来。
“你的眼睛……好像一点都没变。”高羽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温柔,“还是那么大,亮晶晶的。”
“什么叫‘好玩’?”苏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微扬的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憨,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我难道只有眼睛能看?”
高羽笑起来。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些童年时对她做过的“坏事”纷至沓来。有些事,此刻若提起,怕是会让眼前这张娇颜瞬间飞红。他笃定,她都记得。
让他意外的是,苏晚忽然微微阖上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沉入了时光的河流深处。
“怎么了?”高羽轻声问。
“在找感觉。”苏晚的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并未睁眼。
“小时候……一起玩的感觉?”
“嗯。”她轻轻应道,“尤其是……你使坏时候的感觉。我小时候流的眼泪,十之八九可都是拜你所赐。每次把我气哭了,你又嬉皮笑脸地来哄,让我连气都生不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坏透了?”
或许是长大成人的缘故,此刻涌入苏晚脑海的童年片段,竟都带着一种令人脸热心跳的暧昧色彩。
最过分的,***
那时的高羽其实也懵懂。只是听村里玩伴李铁蛋神秘兮兮地说,他爹娘。李铁蛋由此认定,那必定是件极其“痒痒”的美事。
有次李铁蛋实在好奇,他娘也恼羞成怒。他爹翻身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不该看的别看!再捣蛋,一年不给你吃烙饼!”从此李铁蛋再遇上这事,就死死用被子蒙住头。后来,他把这些“见闻”偷偷告诉了高羽。
高羽觉得新奇,便拉着苏晚“试验”。为此,苏晚足足十多天没理他。直到后来两人又和好如初,高羽也再没做过那样的事。
来到大城市上了初中后,苏晚偶尔还会想起高羽那些“罪行”,每次想起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后来渐渐明白,那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未能完成的童年探索。她的身体,依旧完整地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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