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白昼愈发短暂。为了应对日益繁重的学业，学校安排了每周二、四的晚间自习，自愿参加。米小圈几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原因无他——李黎也去。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格外宁静。教学楼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伏案疾书的身影。沙沙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构成了晚自习特有的背景音。米小圈和李黎依旧同桌，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世界里，偶尔有极轻微的讨论，也很快归于沉寂。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四晚自习。米小圈正在和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综合题搏斗，眉头紧锁，草稿纸上画满了抽象的线圈和磁场线。李黎则在一旁安静地刷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神态专注，只有笔尖移动时带出极其流畅的线条。
忽然，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异响。
“嗯？怎么回事？”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疑问。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下一刻，所有的灯光“啪”地一声，彻底熄灭！整个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啊——！”
“停电了？”
“怎么回事？”
短暂的死寂之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惊呼。黑暗中，桌椅被碰撞的声音、书本落地的声音、同学们带着惊讶和些许慌乱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窗外的月光很微弱，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模糊的轮廓，完全无法驱散室内的浓稠黑暗。
米小圈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心脏也是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就侧过头，想去看身边的李黎。然而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更深的、模糊的影子轮廓。
“李黎？”他试探性地、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嗯。”旁边传来李黎平静的回应，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但在绝对的黑暗环境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捕捉的紧绷。
就在这时，可能是后排有同学想移动，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的桌椅。米小圈感觉到桌子猛地一震，同时听到李黎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似乎是吓了一跳，或者被什么东西碰到了。
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米小圈的心头。几乎是出于本能，在桌子震动、听到她抽气声的那个瞬间，他的右手在黑暗中，凭着感觉，迅速而准确地向着李黎放在课桌上的左手方向摸索过去。
他的动作带着些许慌乱，却又异常坚定。
指尖先是触碰到了微凉的、光滑的桌面，然后，下一瞬，便覆盖上了一只同样微凉、却更为纤细柔软的手。
是李黎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米小圈能清晰地感觉到李黎的手在他掌心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缩回去，但那动作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滞了。她的手没有挣脱，就那么静静地、任由他的手覆盖着。
黑暗中，视觉被完全剥夺，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米小圈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掌心传来的触感上。她的手很凉，指节纤细，皮肤细腻。他能感觉到她手背上细微的血管搏动，以及那份初时的僵硬和逐渐放松下来的柔软。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震得他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嘈杂。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耳朵，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幸好这无边的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他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覆着，仿佛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一丝多余的力道就会惊扰了她。
李黎没有任何声音。她没有说话，没有动，甚至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米小圈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排斥。这种沉默的默许，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跳失序。
教室里依旧混乱。有同学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几道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晃动，照亮一张张兴奋或茫然的脸。班主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安抚着大家：“同学们安静！可能是线路故障，大家坐在原位不要动，等待通知！”
但这些声音，对于伞下（此刻是黑暗中）的两人来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们的世界，在这意外的黑暗中，缩小到了只有彼此手掌相连的方寸之地。
米小圈一动也不敢动，维持着那个姿势，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希望这个世纪永远不要结束。他掌心的温度，似乎正一点点驱散她手背的微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米小圈的感知里，却像是过了几个小时。头顶的日光灯管再次闪烁起来，然后“嗡”的一声，大放光明！
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惊醒了沉浸在独特氛围中的两人。
米小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他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面前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书本，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李黎。
李黎也迅速地将手收了回去，搁在了膝盖上。她依旧坐得笔直，侧脸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他注意到，她那白皙的耳廓，此刻染上了一层明显的、漂亮的绯红，一直蔓延到颈侧。她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习题集，仿佛刚才那断电的几分钟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线和比平时稍显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好了好了，电来了！大家继续自习，保持安静！”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
教室里的骚动渐渐平息，同学们重新投入到学习中，仿佛刚才的停电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米小圈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晚自习时间，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微凉柔软的触感，和那瞬间心跳如鼓的悸动。他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用目光描摹李黎安静的侧影，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甜蜜、紧张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填满。
放学铃声响起时，两人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并肩走出教室，走在回廊下。谁都没有提起刚才黑暗中那短暂却又漫长的牵手。夜晚的空气清冷，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暧昧的暖流。
直到走到分岔路口，即将像往常一样分开时，李黎才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米小圈一眼。月光下，她的眼眸格外清亮。
“明天见。”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明天见。”米小圈怔怔地回应，看着她转身走远，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因为那只在黑暗中悄悄牵起又放开的手，而被彻底点亮了。这个意外的夜晚，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成了他青春记忆里，最明亮、最心动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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