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窗户纸破了个洞，北风卷着雪沫子往里钻，正好落在她脚边。她往被窝里缩了缩，却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顾延霆不知什么时候把她搂进了怀里，军绿色的棉袄敞开着，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他胳膊上的旧伤在寒夜里隐隐作痛，呼吸却依旧沉稳。
“醒了？”他低头时，胡茬蹭过她额头，带着点扎人的痒，“再睡会儿，灶上温着小米粥，等雪小了再起。”
温乐瑜摇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胳膊上那道月牙形的疤——那是三年前他在边境剿匪时留下的，子弹擦着骨头过去，医生说再偏半寸就得截肢。可他昨天还瞒着她，扛着半扇猪肉从镇里回来，说是给她补身子。
“延霆，”她声音发闷，“知青办的通知……你别跟大队书记吵了，我去下乡吧。”
顾延霆的胳膊猛地收紧，把她勒得更紧：“说啥胡话？你那身子骨，去了山里还能回来？”他往灶房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我已经跟书记说好了，就说你怀了……怀了咱娃，按规矩能留村。”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透了，伸手去掐他腰侧：“你咋能说瞎话！”
“不说瞎话能留住你？”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沉又稳，“乐瑜，我顾延霆这辈子没怕过啥，就怕你出事。书里写的那些结局，我不管，我只知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命也没必要留着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林俏的大嗓门：“顾延风你个蠢货！让你劈柴不是让你劈炕沿！”
温乐瑜赶紧推他：“快出去看看，别让俏俏真把延风揍趴下了。”
顾延霆却不肯撒手，从枕头下摸出个红布包塞给她：“打开看看。”里面是对银镯子，圈口磨得发亮，显然是戴过多年的旧物。“这是我娘当年的陪嫁，”他挠挠头，耳根发红，“我知道你不喜欢张扬，可这规矩不能少。戴上它，村里人就知道你是我顾延霆的媳妇，没人敢再提下乡的事。”
温乐瑜捏着镯子，冰凉的银器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哗啦”一声——林俏居然把延风的扁担给劈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救火。”顾延霆披上棉袄往外冲，刚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昨天托人从县城捎了两斤红糖，在灶膛里埋着呢，你记得拿出来泡水喝，别让俏俏看见了，她准得抢。”
温乐瑜笑着点头，目送他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她摩挲着银镯子，忽然想起穿书那天，她缩在草垛里哭，是这个男人背着她走了三里地，把唯一的干粮塞给她；后来她被恶婆婆刁难，也是他抄起扁担就把院里的石碾子劈成了两半，吼着“我媳妇轮不到你教训”。书里说他是“糙汉军人”，可他给她焐脚的掌心、替她挡雪的肩膀、藏红糖时的小心思，全是细水长流的软。
“乐瑜嫂子！”林俏掀帘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却举着只野兔子，“你看延风那笨蛋，打只兔子还摔进雪窝，我把他的棉裤扒了挂在院里冻着，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偷懒！”
温乐瑜赶紧往灶膛里添柴，刚把红糖挖出来，就被林俏眼尖看见：“好啊！大哥又给你藏私货！”说着就伸手抢，两人闹作一团时，顾延风裹着草席跑进来，冻得直哆嗦：“嫂子救命！俏俏把我棉裤扔房顶上了！”
顾延霆正好进门，看见这场景笑出了声，脱下自己的棉袄裹住延风，又把温乐瑜护在身后：“俏俏你轻点，别碰着乐瑜。”转头又对温乐瑜柔声道，“粥熬好了，我盛给你。”
雪还在下，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着银镯子的光、林俏抢红糖的笑、延风的哀嚎，还有顾延霆盛粥时小心翼翼的侧脸。温乐瑜忽然觉得，书里那些“早死结局”“下乡苦役”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原来命运的红绸就算系错了人，只要攥着的人肯用心焐，错线的缘分也能长出甜来，就像这灶上的粥，小火慢慢熬着，总能煮出最暖的香。
她悄悄把银镯子戴上，圈口不大不小，正好贴着手腕。顾延霆端粥过来时，眼睛亮了亮，忽然往她兜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刚才听邮递员说，知青办又来通知了，说下乡名单里没你名。”
温乐瑜咬着红薯笑，看见林俏正把延风的棉裤往顾延霆头上套，看见灶台上的红糖罐被偷偷换了个地方，忽然明白：所谓的“甜宠”，从不是书里写的花前月下，而是风雪里有人替你扛住刀光，烟火中有人记得你爱吃甜，连那些鸡飞狗跳的吵闹，都藏着“我护着你”的真心。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冰棱照进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温乐瑜靠在顾延霆肩上，听着他讲当年在部队的事，忽然觉得，这错嫁的洞房，原是老天爷偷偷塞给她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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