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的剑纹如活蛇般扭动，皮肤被撑得发亮，隐隐有东西正欲破体而出。他没来得及收力，整个空间轰然塌陷。
脚下的棋盘碎成粉末，十二道虚影从深渊中升起，每一道都像一柄倒悬的剑，静静悬浮在空中，不声不响，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苏清绾靠在断裂的青龙像上，指尖微微一颤，月华之力不受控制地溢出，竟与那十二道虚影产生共鸣，一圈银光自她眉心荡开，映得整片废墟泛起涟漪。
“这是……”她刚开口，声音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掐断。
云逸尘只觉识海炸开，无数画面如暴雨般砸进脑海——他看见自己站在雪地里，剑尖滴血，苏清绾倒在他怀里，嘴角带笑，说了句什么，可他听不见；他又看见自己跪在火堆旁，抱着慕容雪焦黑的尸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再一转，他手持玉佩，亲手将楚寒推进深渊，后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怨，也没恨。
“停！”他怒吼，额头青筋暴起，可那些画面根本不受控，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翻了一辈子的账本，一页页撕给他看。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在改规则？你只是在走我设好的岔路。”
金光乍现，一名白衣老者虚影立于半空，长发如雪，背负一剑，眼神平静得不像活人。他抬手一指，云逸尘胸口的剑纹猛地一跳，竟浮出体外寸许，像一柄未出鞘的短剑，钉在皮肉之间。
“我是初代剑圣。”老者开口，声如洪钟，“百年前，我预见魔神将醒，可世间无人能制。于是我裂己执念，化作四族血脉，设下轮回之局——唯有执棋者心念不灭，以情为薪，以痛为火，方能续封印之命。”
云逸尘咬牙：“所以……我们都是你棋盘上的子？”
“不。”剑圣摇头，“你们是火种。我布的局，不是杀人，是炼心。每一次轮回，执棋者越痛，执念越深，封印就越牢。而你——”
他目光锁定云逸尘，“万次轮回，从未放弃救她，哪怕亲手杀她，也要说一句‘我来救你’。这份执，已是封印之核。”
云逸尘瞳孔骤缩。
原来他以为的反抗，早被算进棋局；他以为的破局，不过是燃料添得更猛了些。
“放屁！”一声怒吼炸响。
慕容雪猛地站起，四象纹在胸口狂转，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金光冲天。她一脚踹翻脚边的碎石，指着剑圣虚影骂道：“所以老子活这一世，就是为了当个烧火的柴？为了让你那破封印多撑几年？”
剑圣不语，只轻轻挥手。
刹那间，慕容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脑海中轰然炸开一段记忆——
她看见一名黑袍女子站在悬崖边，心口裂开一道口子，将半颗心挖出，封入一枚玉符。女子回头，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若我不入轮回，魔神早破。这一世，我愿为恶念所化，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我本就是你造出来的？”慕容雪抬头，声音发抖，“你把我切成两半，一半当封印的毒药，一半当轮回的引子？”
剑圣闭眼：“你非我造，而是我弃。善念归剑灵，恶念化毒尊。你若不入局，此局早崩。”
“哈！”慕容雪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老子这一世，偏要活得不像个‘恶念’！老子要喝酒，要打架，要护着想护的人，要骂就骂，要杀就杀——你管这叫宿命？我管这叫——痛快！”
她一掌拍地，四象纹金光暴涨，竟将剑圣的威压硬生生顶了回去。
这时，苏清绾缓缓站起，月华之力自体内流转，十二道剑令虚影随之轻颤，缓缓旋转，最终围成一圈，悬于头顶。她抬头望着那圈剑影，轻声道：“原来我不是来救你的。”
云逸尘一愣：“你说什么？”
“我是来……和你合为一体的。”她转头看他，眼神清澈，“月华圣体，本就是剑灵纯善一面的容器。唯有我们重聚，执念归一，轮回才真正走到尽头。”
云逸尘怔住。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曾说：“剑有双刃，一刃斩敌，一刃断情。真正的剑心，不在手上，在心头。”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破局而生，而是为了——终结。
“哈哈哈……好！好一个终结！”林玄风的残魂在金光中扭曲，只剩半张脸还清晰，其余皆化作黑雾，“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没有魔神，封印何存？没有执念，轮回何续？你们现在做的，不是破局，是——自毁根基！”
他声音癫狂，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快意。
“你们根本不懂，这局真正的目的！”他大笑，“不是封魔，是养局！只要有人还在痛，还在爱，还在挣扎，这局就能一直转下去！而我——”
他身影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符文，飞向天穹，“我只是个守门人，而你们……才是真正的燃料！”
话音未落，他的残魂彻底消散，最后一缕黑雾卷入十二剑令中央，竟催生出一道漩涡。
那漩涡无声无息，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地面开始塌陷，碎石、残像、断碑，全被吸向中心。云逸尘脚下一滑，差点跌入深渊，急忙后退，却被苏清绾一把拉住。
“别松手。”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慕容雪也冲了过来，一把扣住云逸尘的手腕，三人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空中连成一线，竟凝成一道血色符印，暂时挡住漩涡的吸力。
“喂。”慕容雪咧嘴一笑，满是血污的脸上竟还有几分痞气，“咱仨这算不算拜过天地了？”
苏清绾白了她一眼：“等活着出去，我请你喝一辈子酒。”
“那说好了，别反悔。”慕容雪咧嘴，“我可记仇。”
云逸尘看着两人，忽然笑了。他抬头望向那十二道剑令，又看向剑圣虚影：“你说我万次轮回，只为续封印。可这一次——”
他握紧两人的手，掌心剑纹金光暴涨，竟与十二剑令产生共鸣。
“我不想当火种，也不想当棋子。”他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我想当个……不听话的人。”
剑圣虚影微微一震，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许。
“随你。”他轻叹，“这一局，本就该由你来画句号。”
话音落，虚影消散。
十二剑令齐齐一震，漩涡骤然扩大，狂风呼啸，三人身体被猛地一扯，几乎离地而起。云逸尘死死抱住苏清绾，慕容雪反手抓住他的衣角，三人如风中残叶，被卷向那无尽黑暗。
就在此时，云逸尘胸口的剑纹猛然一跳，竟完全脱离体表，悬浮于心口前方，缓缓旋转，像一柄正在成形的剑胚。
他低头看着那枚血色剑纹，忽然低语：“如果这局非要有人牺牲……”
“那这次，换我来当那个——不该活的人。”
话未说完，漩涡骤然合拢，最后一道金光将三人彻底吞没。
黑暗中，只剩那枚悬浮的剑纹，静静旋转，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云逸尘的指尖还在动，轻轻勾住了苏清绾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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