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指再次动了动，这次动作比上一回更为明显。
苏清绾的掌心还贴在他心口，那心跳虽弱，却像冰层下暗涌的溪流，断断续续，却未曾断绝。她没动，也不敢动，仿佛只要她松开这一寸肌肤的接触，这缕命脉就会彻底断在她指间。
洞壁的蓝光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慕容雪盯着手中玉简，指尖微微发抖。她不是怕，是累。蛊虫反噬的痛楚从经脉深处钻出来，像有千百根细针在骨缝里翻搅。但她没吭声，只是把玉简又举高了一寸，让那残缺的星图纹路与岩壁上的幽蓝脉络对齐。
“不对……”她低声道，“不是完全重合。”
楚寒靠在石壁上，脸色白得像纸。他刚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现在又像是被抽干了三魂七魄。可听见这话，还是强撑着睁眼：“哪里不对？”
“角度。”慕容雪眯起眼，“岩壁的纹路……会动。它不是死的，是活的。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它在跟着他的呼吸走。”
三人齐刷刷看向云逸尘。
他双目紧闭，胸膛微弱起伏，每一次吸气，岩壁上的蓝纹便如水波般轻轻荡开一寸；呼气时，又缓缓缩回。那星图残迹，竟真如活物般随他性命律动而泯灭。
苏清绾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低头看向他心口那枚玄武甲碎片。碎片边缘泛着微光，正与岩壁的节奏同步闪烁。
“是他……”她喃喃，“这地方……认得他。”
楚寒咬牙撑起身子，剑尖点地，借力站起。他走过去，将手按在岩壁上。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直冲脑门，他闷哼一声，却没撤手。
“这纹路……不是刻的。”他声音发沉，“是长出来的。像血脉，像经络。这整座洞穴，像是个活的阵法。”
“活的阵法？”慕容雪挑眉，“你是说，它能自己调整？”
“不止。”楚寒抹了把嘴角的血，“它在等什么。等一个能唤醒它的人。”
苏清绾忽然抬手，从云逸尘唇边蘸了一抹未干的黑血。她指尖微颤，却毫不犹豫地将血迹抹在玉简的残图上。
血珠刚触符文，竟如被吸住一般，迅速渗入断裂的纹路中。原本残缺的星轨，竟在血染之处缓缓连接，像枯枝逢春，死脉复通。
“他的血……能补全星图？”慕容雪瞪大眼。
“不是补全。”楚寒盯着那变化，声音发紧，“是激活。这星图，本就是用云家人的血画的。”
“云家？”苏清绾一愣。
“你忘了《九曜真经》上卷里那句‘血启九星，命照归墟’？”楚寒苦笑，“我一直以为是比喻，现在看，是实话。”
慕容雪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根本不是地图，是钥匙孔。得用对了钥匙，才能开门。”
“可他现在这样，怎么开门？”苏清绾声音发涩，“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寒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剑尖划破自己掌心。鲜血涌出，他将剑尖轻轻点在星图交汇处的岩壁上。
“试试我的血行不行。”
血珠滴落，触壁瞬间，蓝光微微一闪，随即熄灭，毫无反应。
“不是阳气的问题。”慕容雪摇头，“是血脉。必须是他云家的血。”
苏清绾咬唇，目光落在云逸尘心口那枚碎片上。她忽然伸手，轻轻拨开他衣襟，露出那片灰黑如死皮的皮肤。
“碎片在震。”她低声道。
众人望去——那枚玄武甲碎片，正随着星图的明灭，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什么。
“锁孔……在等钥匙。”苏清绾喃喃，“可钥匙是什么？”
话音未落，云逸尘忽然闷哼一声，手指猛地收紧，几乎掐进她掌心。
他没睁眼，但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天枢……”
“什么？”苏清绾俯身，“你说什么？”
“天枢……位……空……”
说完这句，他又昏死过去。
“天枢？”慕容雪猛地抬头，“北斗第一星？”
楚寒眼神一凝：“星图上最后一颗星，确实是空的！我们一直以为是残缺，可如果……它是故意留空的呢？”
“等血来填。”苏清绾忽然明白了，“他的血，就是最后一颗星的引子。”
“可他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填？”慕容雪皱眉。
“不一定非得他自己动。”楚寒冷笑，“咱们又不是没干过替死鬼的活。”
他一把抓起云逸尘的手，直接割开掌心。黑血涌出，他托着那手，缓缓移向星图投影的中心。
血珠滴落。
落地瞬间，竟未四散，反而如活物般逆流而上，直冲星图最后一空位——天枢！
轰——！
整座洞穴猛然一震，岩壁蓝光暴涨，如潮水般席卷四壁。那残缺星图在光芒中迅速补全，九颗星辰环绕漩涡，缓缓旋转，竟与天穹星轨隐隐呼应。
“动了！真的动了！”慕容雪瞪大眼。
星图旋转数圈，忽然定住。最后一道光束自天枢位射出，直指洞穴深处。那里，一道幽蓝光隙缓缓裂开，像巨兽睁开了眼。
寒气不再刺骨，反而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暖意，顺着光脉流淌而出。
“这……这是……”苏清绾怔住。
“通道。”楚寒咧嘴一笑，满嘴是血，“通往下卷封印地的路，开了。”
慕容雪低头看向玉简，却发现那星图残迹正在缓缓消失，仿佛完成了使命。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岩壁。
一行古篆悄然浮现，墨迹如血：
血启归墟，命照长夜。
“所以……他这条命，就是火把？”慕容雪声音发颤，“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路？”
没人回答。
苏清绾仍跪在地上，云逸尘的手还攥在她掌心。他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脸色依旧灰败，指尖发黑，甲胄碎片边缘已出现裂痕。
“他撑不住多久。”她低声说，“寒毒还在。”
“可路开了。”楚寒抹了把脸，“只要找到九曜真经下卷，就有救。”
“前提是，咱们能活着进去。”慕容雪盯着那幽蓝光隙，“谁知道里面等着什么？”
“还能比现在更糟？”楚寒冷笑，“外头林玄风带人堵门，里头寒毒啃骨，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死路上走一遭。”
苏清绾低头，看着云逸尘苍白的脸。她忽然伸手，将他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昆仑雪。”她声音极轻，“还没兑现。”
楚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剑背到身后。
慕容雪收起玉简，从袖中取出最后一枚护心蛊，咬破指尖，血滴其上。蛊虫微微颤动，随即化作一层薄光，覆在她胸前。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再不走，这洞都要把咱们冻成冰雕了。”
楚寒上前，一手扶起云逸尘，苏清绾立刻贴身搀住另一侧。三人合力，将他缓缓向那幽蓝光隙挪去。
光隙边缘，寒气凝成霜晶，如门帘般垂落。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便亮起一道符文，仿佛在迎接某种久违的血脉。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光隙的刹那，云逸尘忽然睁眼。
银白双眸，空洞无神。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幽深通道，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别……信……”
苏清绾心头一紧：“什么？别信什么？”
他没再说话，眼眸一暗，再度昏死过去。
楚寒皱眉：“他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谁知道。”慕容雪冷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苏清绾没吭声，只是将云逸尘的手攥得更紧。
三人一步踏入光隙。
蓝光吞没身影的瞬间，岩壁上的古篆忽然扭曲，最后一笔，竟多出一个无人认得的符号，像泪，又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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