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稀，冰崖之下终于寻得一处避风岩穴。三人踏雪而入，脚下积冰咯吱作响，寒气却已不如先前刺骨。
楚寒一屁股坐在冰石上，抬手便将左袖挽至肩头，露出臂内一道银纹，蜿蜒如蛇，隐隐泛着冷光。那纹路边缘微微发红，似有血丝渗出。
“这玩意儿，又开始闹腾了。”他咧嘴一笑，指尖轻抚银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早说动用那东西会遭反噬，偏我这人不信邪，非得试一试。”
云逸尘眉头微皱，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未语。
慕容雪冷眼旁观，袖中寒蛛丝悄然绷紧，声音清冷：“你若再藏着掖着，下回我们可未必能全身而退。刚才那阵法，差一点就困死我们。”
“差一点，那就是没死。”楚寒耸肩，竟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半黑半银，表面刻有饕餮兽首，双目闭合，口裂至耳，纹路古拙。
他将玉佩托于掌心，低声道：“此物名‘饕餮玉’，乃我师尊临终所托。说是能吞天噬地，实则……是镇魔之器。”
话音未落，玉佩忽地一震，竟自行浮起寸许，悬于掌上。四周残雪无风自动，如被无形之口吞噬，尽数卷入玉佩兽口之中，形成一道微小漩涡，呼啸作响。
云逸尘瞳孔一缩。
袖中晶石骤然发烫，竟与玉佩遥相呼应，似有共鸣。他下意识按住袖口，却觉那热度由内而外，顺着经脉直冲识海，火莲第八瓣虚影轻轻一颤，竟有几分躁动。
“你这玉……”他缓缓开口，“从何处得来？”
楚寒抬眼，神色认真了几分：“葬仙谷外，断崖之下。师尊死前只说了八个字——‘玉分两半，门开一线’。后来我才知道，这玉原是镇压魔门残魂的封印核心，因百年前一场大战崩裂，一半失落，一半随我师尊隐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我初见你时，便觉你身上有股气息，与这玉佩极为相似。不是魔气，也不是寻常灵力，倒像是……从葬仙谷深处传来的回响。”
云逸尘沉默。
他自然记得那谷中残魂低语，记得火莲初燃时识海中浮现的古老符文。可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块玉的另一半？”慕容雪冷笑，指尖一挑，一缕寒蛛丝缠上玉佩边缘，试探其虚实。
“错。”楚寒摇头，竟将玉佩翻转，露出背面一道裂痕，形如“三”字分支，“我接近你们，是因为这玉佩认主之日，我左臂银纹便开始复苏。而它复苏的条件，是‘三人同行，心契为引’。”
他目光灼灼：“你们俩，一个身负晶石传承，一个掌驭毒蛊本源，偏偏又都与我这饕餮玉生出感应。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命定？”
云逸尘终于动容。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玉佩边缘。刹那间，玉佩兽口微张，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吼，仿佛沉睡巨兽苏醒。他掌心血气一荡，似有银纹欲从皮肤下浮现，又瞬间隐去。
“九曜之火……”楚寒忽然低语，“师尊曾言，饕餮吞天，唯九曜之火可炼。若无此火，纵得玉佩，也不过是抱个烫手山芋。”
云逸尘眸光一闪。
他未回应，却在心中默念那句口诀——“曜极生晦，晦极返曜”。火莲根部微微一震，竟与玉佩再度共鸣，这一次，连晶石都隐隐发亮。
慕容雪见状，寒声道：“你可知道这玉佩反噬有多狠？你左臂的禁印已是半废之躯，若再借出玉佩，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神魂俱灭。”
“我知道。”楚寒笑得洒脱，“可我更知道，有些东西，放在手里是祸，交出去才是福。我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无亲无故，这玉佩跟着我，不过是守个死物。可若它能助云逸尘破局，替云家讨个公道——那才叫物尽其用。”
他将玉佩往前一递：“你要不要？”
岩穴内一时寂静。
风雪拍打冰壁，发出细碎声响。云逸尘盯着那玉佩，良久，终于伸手。
指尖相触刹那，玉佩兽口猛然张开，一道银光如丝线般缠上他手腕旧疤，竟与晶石裂痕形状完全吻合。他掌心一热，仿佛有股力量自玉佩中涌出，顺着指尖流入经脉，直抵火莲根部。
火莲第八瓣虚影，竟比先前凝实三分。
“你真不怕？”云逸尘低声道。
“怕啊。”楚寒咧嘴，“可更怕的是，明明有机会做点大事，却因为怕，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云逸尘不再多言，接过玉佩，稳稳握入掌心。
玉佩温顺如初，兽口闭合，银纹隐没。可他分明感到，体内晶石与玉佩之间，似有一根无形丝线悄然连通，彼此呼应，如影随形。
慕容雪盯着二人，指尖寒蛛丝微微一颤。她悄然将毒囊探出袖口，指尖轻捻，一缕蛊虫残丝落入囊中。液体瞬间泛起紫光，而那光芒竟与玉佩方才吞纳风雪时的气息，有刹那重叠。
她眸光一凝，欲言又止。
“这玉佩既可吞噬灵力，那魔门蚀心阵……”云逸尘忽道。
“理论上，能吞。”楚寒点头，“但得有人引它开口。九曜之火为引，心契为媒，三息之内，若无足够灵力喂它，它反噬的就是主人。”
“三息？”慕容雪冷笑，“你这是让我们拿命去喂一个认主不明的古物？”
“不然呢？”楚寒摊手，“难道等林玄风把整个玄冰谷变成魔窟，再哭着求它救命？”
云逸尘低头，凝视掌中玉佩。
兽首闭目，纹路沉寂，可他能感觉得到——这东西，活的。
它在等，等一个能唤醒它真正力量的人。
“若它真能吞尽黑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那便让它，替云家吞一次因果。”
话音落，玉佩兽口忽地一颤，竟在掌心留下一道极细血痕，如吻痕般鲜红。
楚寒忽然闷哼一声，左臂银纹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衣襟。他抬手按住纹路，咬牙道：“看来……它认新主，老主人也得跟着遭罪。”
云逸尘欲言，忽觉掌心血线微动，那道血痕竟缓缓向手腕蔓延，似要与旧疤相连。
慕容雪指尖一紧，寒蛛丝无声绷直。
毒囊中，紫光再度闪烁，而那蛊虫残丝，竟微微扭动，仿佛在回应玉佩的呼吸。
玉佩在掌心轻轻一震，兽口微张，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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