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负伤前行
短暂的休整，不过是绝望中偷来的片刻喘息。苏晚雪将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浸湿，轻轻敷在柳梦璃滚烫的额头和冰冷的手脚上。柳梦璃闭着眼，眉头因伤痛而紧锁，但呼吸还算平稳。那只深蓝色的小兽安静地蜷缩在林风身边，身上散发的微光和林风胸口那株水草的光晕交织，勉强照亮这方寸之地。
苏晚雪自己的状态也糟糕透顶。魔力彻底枯竭带来的精神刺痛阵阵袭来，身体因寒冷和疲惫而不断发抖，湿透的法师袍紧贴着皮肤，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她看向那漫长的、通往未知黑暗的石阶，又看了看身边两个昏迷或重伤的同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刺骨的寒意和绝望一同压入心底。
必须先送一个人上去探路。
她的目光落在柳梦璃身上。梦璃姐虽然重伤，但毕竟是战士，体魄强韧，若能先上去，恢复些许行动力，或许能在上面接应。
“梦璃姐，”苏晚雪轻轻推了推柳梦璃，“我们得走了。我先背你上去。”
柳梦璃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听到苏晚雪的话，立刻挣扎着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决：“不……先送……木头……他……撑不住了……”
她看向林风，林风虽然被那奇异水草暂时稳定了情况，但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苏晚雪何尝不知林风情况更危急？但她一个人，如何能同时带两人攀爬这陡峭漫长的石阶？
“我……我能行……”柳梦璃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咬着牙，用未受伤的右手撑着墙壁，试图靠自己站起来。然而左肩和右腰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脱力，身体一软，又滑坐在地，额头上冷汗涔涔。
“别逞强！”苏晚雪按住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将林风小心地挪到石门边，让他靠坐着，又将那株散发着蓝光的水草在他胸口压实。
“你在这里照看他，等我回来。”苏晚雪对柳梦璃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她又看向那只小兽，小兽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发出轻柔的咕噜声，仿佛在说它会守着。
苏晚雪不再犹豫，她弯下腰，将柳梦璃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尽全身力气，将她背了起来。柳梦璃比看上去要重，尤其是现在她无法自己用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苏晚雪瘦弱的肩膀上。苏晚雪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她死死咬着牙，稳住了身形。
“抓紧我。”苏晚雪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柳梦璃伏在她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沉重的呼吸，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用尚能活动的右手紧紧抓住苏晚雪肩头的衣料。
第一步踏上台阶时，苏晚雪就感觉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石阶湿滑，布满青苔，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背上的重量如同山岳，压迫着她的脊椎，牵扯着她全身酸痛的肌肉。冰冷的石壁触手可及，却无法提供任何支撑，反而不断带走她手心的温度。
黑暗如同实质，吞噬着前后左右的一切。只有脚下偶尔踩碎枯枝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阶梯间回荡，更添几分死寂和恐怖。
苏晚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阶，也许已经几百阶。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汗水混合着之前湖水的湿气，浸透了她的后背，又很快变得冰凉。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背上的柳梦璃能感觉到苏晚雪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和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停下。
“歇……歇一会儿……”柳梦璃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不能……停……”苏晚雪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近乎偏执的坚持，“停下……就……站不起来了……”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迈动如同不属于自己的双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把梦璃姐送上去，然后下去接林风。
就在苏晚雪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之时，前方无尽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小兽磷光和水草蓝光的——自然光？
那光点非常微弱，如同遥远的星辰，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希望的灯塔！
苏晚雪精神一振，不知从哪里又涌出来一股力气，加快了些许脚步，朝着那光点奋力攀登。
光点越来越大，逐渐能看清那是一个出口的轮廓！有风，带着干燥尘土气息的风，从出口处吹了进来！
终于，在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苏晚雪背着柳梦璃，踉跄着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冲出了那个狭窄的出口！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石殿。穹顶高耸，破碎的石窗透进苍白的、似乎是月光的光线，将殿内映照得朦朦胧胧。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古老的气息，但不再是地穴中那种腐朽和阴冷。
苏晚雪双腿一软，连同背上的柳梦璃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布满灰尘的石板地上。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梦璃也被摔得不轻，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但她看着瘫倒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苏晚雪，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混合着汗水与泪水的痕迹，心中堵得厉害。
“晚雪……”她挣扎着挪过去，用未受伤的手，笨拙地拍了拍苏晚雪的后背。
苏晚雪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体。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急忙看向四周。石殿空阔，残破的石柱和倾倒的雕像散落各处，似乎已经废弃了很久。暂时没有发现危险。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接林风……”苏晚雪喘息着对柳梦璃说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柳梦璃想阻止，但看着苏晚雪那决绝的眼神，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她只能点点头，“小心……”
苏晚雪深吸几口带着尘埃的空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身体的疲惫和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通往地穴的出口，如同凝望着深渊。
她知道，下去的路，或许比上来时更加艰难。
但她没有选择。
她必须回去。
为了林风。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顿，再次走向那吞噬光明的入口。背影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定。
柳梦璃靠坐在一根断柱旁，看着苏晚雪消失在那片黑暗中，又看了看这空旷死寂的石殿，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担忧笼罩了她。她只能握紧拳头，默默祈祷。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柳梦璃的担忧快要达到顶点时，那漆黑的出口处，终于再次传来了沉重而艰难的脚步声。
先是那只小兽窜了出来，它身上的磷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紧接着，是苏晚雪！她几乎是半背半拖着林风，一步一步地，极其缓慢地挪了上来！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嘴唇被咬出了血，每上一级台阶，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终于，她将林风也拖出了出口，两人一起摔倒在石殿的地面上。苏晚雪趴在林风身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三人，终于暂时脱离了那绝望的地穴。
柳梦璃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林风和脱力的苏晚雪，看着守在一旁、同样疲惫的小兽，又看了看这空旷却暂时安全的石殿，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他们还活着。
这就够了。
她挪动身体，靠近两人，用自己尚且完好的右手，轻轻握住了苏晚雪冰冷的手，另一只手则搭在林风冰凉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
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静静地洒落在三人身上，如同温柔的薄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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