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的期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林烨心头。与凯洛斯的秘密合作，风险与机遇都大到足以倾覆整个棋局。他需要权衡的，不仅仅是“曙光”的存亡，更是可能引发的、波及整个同盟乃至人类文明未来的连锁反应。
然而，就在他凝神推演各种可能性时，医疗区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是苏婉儿，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首领！陈海……他醒了！”
林烨心中一凛，立刻示意将医疗区的监控画面接入工作室主屏。
画面中，陈海已然坐起，靠在床头。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疲惫或狂暴，而是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深邃与平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道原本若隐若现的暗紫色裂痕，此刻清晰地烙印在那里，颜色深邃，边缘仿佛有细微的能量在流转，远远看去，竟真如一只闭合的竖眼。
他似乎察觉到了监控，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与林烨对视。那目光中没有敌意，没有混乱，只有一种洞悉了某种真相后的、沉重的了然。
“首领。”陈海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稳定，“我……‘看’到了更多。”
他没有等待林烨回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凯洛斯的提议，可以接受，但需要修改。”
林烨瞳孔微缩。陈海竟然知晓了他与凯洛斯的秘密通讯？！是感知到的，还是……
“你的能力……”林烨沉声问道。
“进化了，或者说……异变了。”陈海抬手，轻轻触摸着眉心的裂痕，眼神复杂，“那道强制共鸣，在我的意识里撕开了一道口子。现在，我不仅能感知物质的信息残留，还能……隐约捕捉到更庞大的‘信息流’，比如……强烈的‘意图’，尤其是与‘破灭纪元’和‘秩序’相关的。”
他顿了顿，看向林烨，暗含深意：“凯洛斯的仇恨是真的，他想复仇的意图强烈到几乎燃烧。但他灵魂深处……还缠绕着另一股更隐蔽的‘指令’，来自‘方舟’……是监视，也是……利用。”
林烨瞬间明了。果然，“方舟”从未真正信任过凯洛斯，甚至在“净化派”残部内部也埋有暗手！凯洛斯自以为的秘密行动，很可能一直在“方舟”的默许甚至引导之下！这是一场三方都在互相算计的死亡游戏！
“你的建议。”林烨直接问道。
“将计就计。”陈海的回答简洁而冷酷，“接受合作，但我们要掌握主动。利用这次机会，不仅要打击‘蜂巢’，还要……设法切断‘方舟’对凯洛斯的控制，或者至少，重创‘裁决者’号，让这头失控的野兽彻底失去威胁。”
他眉心的裂痕微微闪烁了一下：“我能模糊感知到那个控制节点的存在……在攻击‘蜂巢’的关键时刻，或许有机会……”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不仅要面对“蜂巢”的未知防御，还要在“方舟”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甚至可能直面“方舟”的干涉。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一举削弱两大威胁的机会。
林烨看着屏幕中气质大变的陈海，看到了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陈海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兄弟或下属，而是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甚至在某些方面看得比他更远的……特殊存在。
“你需要什么？”林烨问。
“一次近距离接触‘裁决者’号的机会，至少在有效感知范围内。”陈海道，“以及……您的信任。”
林烨沉默了片刻。信任一个体内蕴含着“破灭纪元”信息残留、眉心开着诡异“天眼”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气。但他回想起陈海意识深处那点顽强亮起的、属于他本我的光芒，回想起他一次次为“曙光”付出的代价。
“我答应你。”林烨最终做出了决定，“合作继续，按你的方案修改。”
他关闭了医疗区的通讯，立刻重新加密联系了凯洛斯。
“凯洛斯，你的提议，‘曙光’接受。”林烨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出，冰冷而直接，“但计划需要调整。我们将为你提供精确的‘蜂巢’薄弱点坐标，并利用我们的技术，在攻击瞬间制造一个短暂的‘秩序混乱’场，干扰‘蜂巢’的防御系统和可能存在的空间跃迁企图，最大化主炮杀伤效果。”
他没有提及陈海和“方舟”控制节点的事。
“作为回报，除了你承诺的撤离，我们还需要‘裁决者’号主炮此次攻击的全部能量数据记录，以及……允许我方一名‘技术顾问’（陈海）搭乘小型飞船，在安全距离外进行战场数据收集，以确保攻击效果评估的准确性。”
他提出了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
频道那头，凯洛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允许“曙光”的技术顾问靠近，存在风险，但相比于获得精确坐标和干扰掩护带来的巨大战术优势，这个代价似乎可以接受。而且，他急需这次胜利来重振旗鼓。
“……可以。”凯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具体行动时间、坐标及数据对接协议，稍后发送。记住，林烨，这是为了净化！”
通讯结束。
染血的契约，就此达成。
林烨靠在椅背上，感受着精神层面传来的阵阵刺痛。他知道，自己刚刚按下了一个可能引发连锁爆炸的按钮。
他看向工作室一角，王磊和赵建国正在全力赶制第一批“信息锚点”原型。他又看向星图，那代表“蜂巢”的坐标如同恶性肿瘤般刺眼。
“通知罗洪，姜岚，最高戒备。‘潜影’计划最终阶段，立刻启动。”林烨下达了命令。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虚空绘图”以防“虚无”，
“染血契约”以击“蜂巢”，
“裂痕之眼”以窥“方舟”。
“曙光”如同一艘驶入雷暴中心的小船，能否在接下来的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即将揭晓。
而陈海坐在医疗区的病床上，轻轻闭上眼睛，眉心的裂痕幽光流转。他仿佛能“听”到，来自遥远星空的“蜂巢”那冰冷的低语，来自“裁决者”号那愤怒的咆哮，以及来自星环之城那深不可测的……算计的嗡鸣。
他，成了这场死亡博弈中，一枚看得最远，也走得最险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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