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废墟的死寂,是能吞噬灵魂的。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永恒的昏黄天幕,如同巨大的棺盖,笼罩着下方无边无际的文明坟场。
云昭强忍着元婴碎裂般的剧痛与道元枯竭带来的虚弱,艰难地检查了同伴的状况。洛璃、红芍、慧明、南宫朔皆深度昏迷,伤势极重,但性命无虞,那缕纯白接引之光似乎在最后时刻护住了他们的本源。她将身上所剩无几的、品阶最高的疗伤丹药分出,小心喂四人服下,又以残存的神识引导药力化开,护住他们的心脉与元婴。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刻满无法理解符文的巨大金属断壁,剧烈地喘息着。环顾四周,只有无尽的残骸与虚无。这里的能量环境极其古怪,灵气近乎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滞、古老、仿佛混杂了无数种已消亡法则碎片的混沌气流,以她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吸收利用,反而感到一种隐隐的排斥。
伤势、环境、未知的前路……压力如同这废墟本身,沉重得让人窒息。
但她不能倒下。
云昭闭上双眼,不再试图从外界汲取能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点点梳理、修复那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元婴。混沌战灭道元的根基仍在,只是消耗过度。她引导着那微乎其微的残余道元,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缝合着元婴上的裂痕。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丝道元的流转都牵扯着灵魂的剧痛。
就在她全力疗伤之际,一种奇异的感应悄然浮现。
并非通过五感,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层面。起初是极其微弱的、仿佛幻觉般的低语,夹杂着无数种不同的语言、语调,混乱不堪。但随着她心神沉淀,逐渐分辨出,那是无数个破碎的意念片段——
“……星辰计算阵列第七百次推演失败……文明之火即将熄灭……”
“……赞美吾主……为何……要抛弃您的子民……”
“……灵能跃迁技术……终极答案……不……”
“……原初契约……背叛……”
“……为了……存续……留下……火种……”
悲伤、不甘、愤怒、祈求、绝望、以及一丝丝微弱却不肯散去的不屈……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文明、不同个体的最后遗言,如同无形的尘埃,飘荡在这片永恒的废墟之中。
云昭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辉煌灿烂的文明,如同夜空中的烟花,在“天庭”的阴影下相继绽放又湮灭。他们挣扎过,反抗过,最终只留下这无尽的残骸与回荡不散的遗音。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共鸣,在她心中升起。她不再抗拒这些纷杂的意念,反而尝试放开自己的心神,以自身那蕴含逆神意志的灵魂,去轻轻地触碰、去感受这些文明的余烬。
奇迹发生了。
当她以共鸣而非排斥的心态去接触这些遗念时,那些混乱的低语渐渐变得清晰、有序起来。它们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附的“同类”,不再是无意识的飘散,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主动向她汇聚。
一丝丝微弱却精纯的、蕴含着不同文明特质与最后信念的“本源星火”,从周围的废墟中析出,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虫,缓缓融入云昭的体内。
这些星火能量并非普通的灵力,它们驳杂却本源,蕴含着对“存在”的执着,对“压迫”的反抗,对“未来”的期盼。它们一进入云昭体内,并未与她残存的混沌战灭道元冲突,反而如同找到了归宿,主动融入她的元婴,滋养着她的伤势,补充着她枯竭的道元!
更令她惊喜的是,这些不同文明的本源星火,与她混沌道元的“包容”特性完美契合!它们被道元炼化、吸收,不仅加速了伤势的恢复,更让她对“法则”、“文明”、“存在”有了前所未有的细微感悟。她的元婴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虽然远未恢复,却终于稳住了崩溃的趋势。
不知过了多久,云昭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重新焕发出神采。伤势恢复了约莫三成,道元也恢复了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条在这片废墟中生存和恢复的道路——与这些文明遗念共鸣,吸收炼化本源星火!
她立刻将这种方法尝试用在同伴身上。她握住洛璃冰凉的手,将自身那已带上一丝“共鸣”特性的道元缓缓渡入,同时以神念引导,尝试沟通洛璃沉寂的剑心与周围废墟中那些偏向于“锋锐”、“秩序”、“守护”的文明遗念。
起初并无反应,但随着云昭不懈的努力与引导,一丝微弱的、带着冰寒与决绝的意念星火,从一块断裂的、形如巨剑的碑石中飘出,融入了洛璃的体内。洛璃苍白的眉头微微蹙动了一下,气息似乎凝实了一丝。
有效!
云昭精神大振,如法炮制,为红芍引动了偏向“生命”、“炽热”、“涅盘”的遗念星火;为慧明引动了“禅定”、“慈悲”、“刚毅”的星火;为南宫朔引动了“计算”、“秩序”、“守护”的星火。
过程虽然缓慢,但四人的气息的确在一点点地稳固、增强,从深度昏迷转向了类似自我修复的沉眠。
解决了同伴的危机,云昭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开始打量这片他们暂时的容身之所。她站起身,行走在巨大的废墟之间。
她看到了一座完全由水晶构成的宫殿残骸,内部凝固着无数保持着惊惧姿态的透明人影;她触摸到了一艘断裂的、风格迥异的星舰外壳,金属上还残留着能量过载的焦痕;她经过一片如同丛林般的金属骨架,那似乎某种巨型战争傀儡的遗骸……
每一个残骸,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文明,一段被终结的历史。
随着她的行走,与更多不同种类的文明遗念产生共鸣,越来越多的本源星火融入她的身体。她的伤势在加速恢复,对混沌战灭道元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她感觉到,自己的道元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包容,仿佛承载了这万古以来无数文明的重量与期盼。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来自下界大陆的修士,她的身上,开始凝聚起一份属于无数消亡文明的……共同遗产与复仇的火焰。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区域的中心,并非建筑残骸,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由无数光线交织构成的、半虚幻的立体星图。星图缓缓旋转,其中大部分区域黯淡无光,只有极少数微小的光点,在顽强地闪烁。
而当云昭靠近时,她体内那来自刑天传承的战意,以及那模糊的坐标信息,与星图中某个极其遥远、几乎微不可察的光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那个光点,骤然亮了一丝!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的意念,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传入她的脑海:
“后来者……时间……不多了……”
“天庭的‘净化’舰队……已驶出‘永恒静默港湾’……目标……尔等之界……”
“找到……‘文明丰碑’……点燃……‘万族薪火’……方可……有一线生机……”
“坐标……”
一段更加复杂、指向这片废墟深处某个具体位置的坐标信息,烙印在了云昭的灵魂中。
云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天庭的净化舰队……目标是我们的大陆!时间,竟然紧迫到了如此地步!
她抬头,望向那片浩瀚而残破的星图,目光最终锁定在那微微亮起的光点,以及脑海中那个名为“文明丰碑”的目标。
希望就在此地,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找到“文明丰碑”,在故乡被彻底“净化”之前,点燃那……万族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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