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都外事接待区那座被严密监控的院落里静待了三日，武小鱼终于等到了召见。
一名面无表情、身着银边执事袍的弟子前来引路，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血笛长老，请随我来。诸位长老已在‘问心殿’等候。”
问心殿？武小鱼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跟随着引路弟子，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回廊与阵法光幕。
最终，他们来到一座位于丹都外围区域深处、并不起眼的偏殿前。
殿宇通体由一种暗沉沉的“镇魂石”砌成，表面铭刻着无数繁复晦涩的符文，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压抑、灵力运转都微微滞涩的气息。
殿门如同巨兽的口，幽深寂静。
此地禁制之强，远超他居住的院落，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绝内外。
“进去吧。”引路弟子停在门外，垂首而立，不再前行。
武小鱼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那套新得的、代表外事长老身份的青色镶银边长袍，迈步踏入殿内。
光线骤然一暗，随即又被一种柔和却无处不在的白光照亮。
大殿内部空旷简洁，并无多余装饰，唯有中央地面铭刻着一座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阴阳太极图桉，图桉周围环绕着八八六十四卦象，散发出玄奥的波动。
太极图正前方，摆放着三张古朴的紫檀木椅。
椅上端坐着三人，气息渊深似海，目光如电，齐齐落在他身上。
一位化神初期，两位元婴大圆满！
左侧一位老者，面容枯瘦，眼神却锐利如鹰，身着丹盟核心长老的金边云纹袍，正是那位化神初期的存在——冥石长老，主管刑责戒律，气息冰冷肃杀。
中间一位老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古井无波，同样是元婴大圆满修为——素云仙姑，掌管丹堂典籍考核，作风严谨刻板。
右侧一位中年模样的修士，面白无须，嘴角似乎总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底深处却透着精明与算计——妙言真人，元婴大圆满，负责外联与资源调配，长袖善舞。
青木真人则垂首恭立在一旁，显然只有旁听的资格。
这三人的阵容，给予武小鱼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尤其是那位冥石长老，其目光扫过，仿佛能直接穿透皮囊，窥见灵魂本质。
“晚辈血笛，参见三位长老！”武小鱼快步上前，深深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冥石长老率先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直抵神魂的威压，“血笛，你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晚辈…晚辈不知，请长老明示。”武小鱼“紧张”地答道。
“哼，装傻充愣！”素云仙姑冷斥一声，“枯骨上人因为到火凰圣地追踪你而陨落，玄月阁骤然崛起，你修为莫名精进至元婴中期巅峰…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真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武小鱼猛然感觉到，脚下那座巨大的太极图骤然亮起！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笼罩而下，并非压制他的灵力，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心神之上！
与此同时，冥石长老那双鹰目之中，骤然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灰光，摄入他的眼眸！
问心阵法！配合化神修士的摄魂秘术！
刹那间，武小鱼只觉得周遭环境变幻，自身仿佛被剥离出来，置于一片绝对“真实”的领域，任何谎言在此领域内都会引发心神剧烈波动，乃至直接被阵法与施术者感知！
“说！枯骨究竟因何而死？与你是否有关系？”冥石长老的声音如同雷霆，直接炸响在武小鱼的识海深处。
武小鱼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骇然”与“恐惧”之色，身体晃了晃，仿佛不堪重负。
但他体内混沌源力悄然流转，化神中期的神魂本质稳守灵台清明，完美模拟出“遭受巨大压力且努力回忆”的应激状态。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回…回长老…当日，枯骨长老驾临玄月阁不久，便似感应到极远处有一股极强的气息，匆匆离去…，后来，晚辈再也没有见过枯骨长老，他追踪我什么呀，请长老明示，属下真的不知道情况的…”
他语速时快时慢，细节丰富，情绪饱满，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并将一丝混沌源力模拟出的“惊惧”意念融入话语，显得无比“真实”。
“极其强大气息？什么？”妙言真人笑眯眯地追问，眼神却锐利如刀。
“晚辈…晚辈不知…那等存在岂是我能知晓？”
那几天前“火凰圣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去干什么了？
在问心殿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与问心阵法的白光笼罩下，当冥石长老那如同寒冰利刃般的问题——“那‘火凰圣地’，你去干什么了？”——掷出时，武小鱼扮演的血笛上人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浮现出混杂着后怕、羞愧与一丝不堪回首的惊惧。
他喉咙滚动，仿佛艰难地吞咽着恐惧，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开始“回忆”并叙述那段“经历”：
“回…回长老…晚辈…晚辈当初听闻，那赤焰荒原深处，虽险恶无比，却可能伴生着一种极为罕见的火属性灵草，名为‘赤晶焰苔’，是炼制数种高阶火元丹的主药之一…晚辈一时利令智昏，又自恃有几分控火神通，便…便想着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在外围寻得一二…”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配合着心神在问心阵法下“被迫”回忆艰难的状态。
“谁知…那火凰圣地外围的‘赤焰荒原’，根本非人力所能轻易涉足！晚辈刚踏入不久，甚至连那传说中的三轮火焰巨日都未能看清全貌，仅仅是边缘地带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火灵之力，就已让晚辈灵力运转滞涩，如同身陷熔岩泥沼，举步维艰！”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再次感受到那灼热的痛苦。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那上古凰火大阵！”他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源自对那阵法威力描述的震撼与恐惧（这倒有几分真实，源于武小鱼本体的见闻），“晚辈仅仅是稍微深入了不过数里，甚至未能看清远处那些巨兽骸骨的真容，天空中的阵灵便已被引动！”
“那是由纯粹火焰构成的神禽…火凤、炎雀、金乌虚影…每一只都散发着堪比元婴修士的恐怖波动！它们…它们根本不容分辨，仿佛对一切非其同源的气息都有着天生的敌意和毁灭欲望。晚辈拼尽全力，甚至连压箱底的几件护身法宝都瞬间毁于一旦，也仅仅是在那第一波阵灵的冲击下勉强支撑了不到十息…”
他声音愈发“苦涩”和“后怕”：
“晚辈当时肝胆俱裂，只觉再停留片刻，必定会被焚为灰烬，连神魂都无法逃脱…最终，是靠着燃烧部分精血，施展了近乎自损根基的遁术，才无比狼狈地从那荒原边缘逃了出来…连那‘赤晶焰苔’的影子都未曾见到，反而差点葬身火海，修为都因此受损，休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说到这里，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三位长老，眼神中充满了“坦诚”与“余悸”：
“三位长老明鉴！以晚辈这点微末道行，连那最外围的赤焰荒原都无法穿越，仅仅是触及边缘便已九死一生…那圣地深处，据说还有更恐怖的‘涅盘雷火域’以及核心禁地…晚辈如何能够进入？又…又如何可能在那里遇见枯骨长老？”
他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和肯定：
“晚辈当时逃出后，远远遁走，根本不敢再回头张望。枯骨长老若真是去了圣地深处…那等层次的区域，绝非晚辈所能窥探。晚辈…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啊！”
“那玄月阁资源从何而来？你修为又如何精进如此之快？”素云仙姑紧逼不舍。
“资源…部分乃枯骨长老昔日所赐，部分…是晚辈早年于一处古修洞府所得传承遗泽…修为…亦是靠那传承与多年苦修，加之此次目睹大战，心有所悟，侥幸突破…”武小鱼应对道，并将一丝得自枯骨储物戒的功法气息与部分“古修洞府奇遇”的细节融入心神波动。
问心阵法白光流转，反馈回的信息竟是“基本属实”！冥石长老的摄魂灰光也未能探查出明显的心神破绽谎言波动！
三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
冥石长老眉头微蹙，显然对结果有些意外，但阵法与秘术反馈做不得假。他隐约感觉此子心神根基稳固得异乎寻常，似乎有所隐藏，却又抓不住切实证据。
素云仙姑面色稍缓，似乎对武小鱼提到的“古修传承”更感兴趣。
妙言真人则依旧笑眯眯，看不出真实想法。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压力却丝毫未减。
突然，妙言真人仿佛不经意般，慢悠悠地开口：“哦？对了，听闻枯骨长老陨落前，似乎正在追查一些…与昔日‘林氏’叛逆相关的线索？血笛长老久居西荒，可曾听闻什么风声？”
“林氏”二字一出，武小鱼心脏猛地一缩！但他神魂强大，瞬间压制住所有波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林氏？晚辈…晚辈只知埋头经营玄月阁与修炼，对外界事务知之甚少，并未听闻什么风声…”
几乎同时，冥石长老的声音再次如同重锤般砸落：“还有‘往生丹’！枯骨负责的相关材料征集，可曾有过异常？”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机密！
武小鱼脸上“冷汗涔涔”，努力“回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往生丹材料…枯骨长老确曾下令征集过几种罕见灵材，但…但征集过程并无异常，晚辈…晚辈级别低微，只负责执行，并不知内情…”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自身“级别低微”，符合人设，且心神波动在问心阵法下依旧“平稳”。
良久，冥石长老缓缓收回了目光，脚下的太极图光芒也逐渐暗澹下去。
“罢了。”他声音依旧冰冷，“问心阵与老夫的‘冥瞳术’皆未探出虚妄。枯骨之死，或确与你无直接干系，但你辖区内出事，终究难辞其咎。”
素云仙姑接口道：“念你天赋尚可，于丹道亦有潜力，总部决议，暂授予你外事长老职权，留于总部观察。期间需恪尽职守，精研丹道，不得有误。”
妙言真人笑呵呵地补充：“这是你的身份令牌，凭此可入藏书阁三层以下，使用丙字地火室，查阅部分外事卷宗。望你好自为之，莫要步了枯骨后尘。若表现良好，将来或有机会…接触盟内真正核心的项目，譬如…往生丹的相关辅助工作。”
一枚青底银边、刻着药鼎与云纹的令牌被妙言真人弹出，落入武小鱼手中。令牌触手冰凉，内含特殊禁制，既是身份象征，恐怕也是某种监控与限制。
武小鱼双手接过令牌，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涕零”，深深拜下：“多谢三位长老明察！多谢总部厚恩！晚辈定当竭尽全力，戴罪立功，绝不辜负总部期望！”
态度诚恳，演技无可挑剔。
“下去吧。”冥石长老挥挥手，不再多言。
武小鱼再次行礼，这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问心殿。
直到走出殿门，远离那令人压抑的气息，他背后才仿佛被冷汗浸湿一般，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残留着“心有余季”的表情。
殿内。
“此子…当真毫无问题？”冥石长老沙哑开口。
素云仙姑沉吟道：“问心阵与冥瞳术皆无异常，其心神根基之稳，远超同阶，确为可造之材。那古修传承，或可深挖。”
妙言真人轻笑：“有无问题，日后方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便知。给他些鱼饵，看他如何咬钩。往生丹计划，正缺些…有冲劲的‘新人’。”
冥石长老冷哼一声：“盯紧他。若有不轨，即刻拿下搜魂！”
殿外，武小鱼握着那枚冰凉的令牌，走在回廊中，低垂的眼眸里，所有伪装的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光。
第一步，总算有惊无险地迈过去了。
这枚令牌，便是他撬开丹盟核心秘密的第一块砖。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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