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东西睁眼了。
陈九黎没动,背着闻人烬,伞柄抵在肩窝,伞面收拢,红绸紧缠臂膀。头顶七道星线还在,可第七星的光确实暗了半分,像灯油将尽。他能感觉到锁链在震,不是剧烈抖动,而是那种沉在水底的颤,顺着绸子爬上来,钻进骨头里。
“走。”他说。
沈照没问是不是现在,也没说闻人烬能不能扛得住。她只是把探阴棒从地上拔出来,裂纹从骨身蔓延到手柄,掌心那层泡早就破了,血混着汗,滑到棒子上,又往下滴。她抬脚,一步踩在裂缝边缘,星辉照着的地方还有光膜,没塌。
陈九黎也动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出祭坛废墟。身后王半仙靠着残碑,没再说话,只抬着手,盯着星图流转。红绸锁链绷得笔直,玉珏虚影悬在半空,像被钉住的蛇头。
往前百步,风起了。
不是寻常的风,是冷的,带着湿气,像是从坟里吹出来的。沈照脚步一晃,通幽骨突然嗡了一声,震得她整条胳膊发麻。她咬牙,舌尖抵住上颚,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多了东西。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跪在路中间,双手被铁链锁着,嘴里塞着布条,眼睛瞪得极大,正死死看着她。
幻象。
陈九黎伞尖点地,敲了三下。红绸从臂上滑出,贴着地面游走,瞬间缠上两人脚踝,绸面微烫,像烧热的铜丝。那女人的影子一颤,散了。
“阴风回溯。”陈九黎低声,“地脉乱了,死人不肯走,活人走过,它们就借道显形。”
沈照喘了口气,“我看得太清楚了。”
“那就别看。”他往前走,“跟着绸子走,它认路。”
又走百步,第二波来了。
这次是个孩子,七八岁模样,浑身湿透,趴在水坑里,后脑勺有个洞,血混着雨水往外冒。他趴着不动,可当沈照经过时,突然转过头,嘴角咧开,无声笑了。
沈照脚下一滑,差点跪倒。她猛地咬破舌尖,血味冲上脑门,眉心一热,通幽骨残纹亮了一瞬。她抬手往前一指:“那边,塌了,绕。”
陈九黎没回头,伞尖一挑,红绸牵引两人斜行二十步,避开一处塌陷的阴井——井口黑得发紫,底下有东西在动,像呼吸。
再走百步,风停了。
古驿道入口就在眼前,两根石柱歪斜立着,上面刻着“港通南北”四个字,字迹模糊,长满青苔。路是石板铺的,但中间断了,碎成渣,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撕开。
“能过。”陈九黎说,“不是死路。”
沈照靠着石柱喘气,手里的探阴棒几乎拿不稳。她抬头看天,七星连珠的光柱还在,但第七星的亮度又弱了些,像是随时会熄。
“它在恢复。”她说。
“所以得快。”陈九黎背了背肩上的闻人烬,她一直没醒,但手指偶尔抽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他抬脚踏上古道,红绸收拢,缠回伞柄。
两人连夜赶路。
天快亮时,港城轮廓出现在雾里。老宅在城东,临海而建,青砖灰瓦,门楣高耸,可墙皮剥落,藤蔓爬满,门环锈迹斑斑。祠堂深处,供着闻人家历代牌位,但没人住,连守夜的都没有。
他们从侧墙翻进去。
院内荒草齐膝,石阶裂开,供桌歪倒。陈九黎把闻人烬安置在偏室,盖了件外衣,又扎了三根银针在她手腕、肩窝、后颈,压住血脉波动。她手指还在微微颤,但不再指向东南。
沈照在门口站了会儿,探阴棒轻点地面,一圈微不可察的震波散开。她摇头:“没人。也没活气。”
“有机关。”陈九黎走到大门前,两个铜环,左右对称,形如双首,眼窝凹陷,像是能转动。他取下闻人烬腕间的布条,上面有干涸的血迹,轻轻一抹,滴在左首铜环上。
铜环眼窝骤然亮起,青光一闪,门缝里渗出雾气,不是白的,是淡绿的,带着腐叶味。门无声开了半寸。
“活气障眼法。”沈照冷笑,“碰了就炸?”
“差不多。”陈九黎推门,“但血开了锁,现在是‘请进’。”
两人进祠堂,直下地底密室。
台阶窄而陡,墙上有油灯,但百年未点,灯油干涸。沈照用探阴棒探路,每一步都听得见回音。到底,是一间石室,正中供桌,四角铜鼎,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陈九黎掀开供桌下暗格,取出一对铜镜。
镜面蒙尘,但能看出是双生镜,一阴一阳,边缘刻着缠枝纹,背面有七个凹点,像是用来镶嵌东西的。他拂去灰尘,镜面映出两人影子,可那影子动得慢了半拍。
“不对劲。”沈照退半步,“镜子里的时间,比我们慢。”
陈九黎没答,把两面镜并在一起。咔的一声,镜背凹点连成一线,浮现出七处地名:王家旧铺、北岭乱坟岗、西市当铺巷、南门码头、城隍庙后井、观音阁地宫、闻家老宅。
“王家旧铺。”沈照念出来,“王半仙以前开店的地方。”
“不是巧合。”陈九黎把镜子翻过来,正要细看,镜面突然一颤。
他眼前黑了一下。
再睁眼,已在别处。
山巅,雪地,祭坛由黑石垒成,中央立着一尊残破神像,脸被凿去。闻人二叔站在祭坛上,身穿黑袍,手握骨杖,口中念诵:“七器归位,血启轮回。”
他面前,七件法器悬浮半空:一面鼓、一盏灯、一柄剑、一枚印、一卷轴、一铃铛、一铜镜。每一件都泛着血光。
“七杀锁魂阵,不是封邪。”闻人二叔抬头,目光穿透幻境,直视陈九黎,“是养它。”
话音未落,幻象崩塌。
陈九黎猛地后退,左眼剧痛,金纹像活物在爬,顺着血管往脑里钻。他抬手按住眼眶,指尖发烫。
沈照也退了,脸色发白,“镜子里有残念,不止一个,它们在抢我们的眼睛。”
“抢不走。”陈九黎咬牙,“银针封识海,骨头抵心口,再来。”
他重新伸手,沈照也抬手,探阴棒抵住心口,另一只手搭上镜面。
幻象再起。
这次是闻人家老宅的密室,时间像是几十年前。一位老妇人跪在供桌前,颤抖着手,把铜镜藏进暗格。她回头看了眼门口,像是怕人进来,又往镜上贴了道符纸。
符纸写着:“七器散,东南聚,血引归。”
画面戛然而止。
铜镜自动翻转,背面七处地名中,“王家旧铺”微微发亮。
沈照腿一软,跪倒在地,通幽骨从手里滑落,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她喘着气,额头冷汗直流,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别动。”陈九黎抽出伞尖,在地上划了个圈,红绸游出,围住她,形成一个简陋的镇魂阵。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龟甲残片——王半仙给的,一直没用。
他把残片放在铜镜前。
残片无风自动,轻轻一震,裂出一道纹路,又一道,最后显出三行字:
七器散
东南聚
血引归
陈九黎盯着那九个字,左眼金纹还在跳,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血丝爬满眼白,但目光稳了。
“明白了。”他低声说。
沈照靠在墙边,声音虚弱:“什么?”
“不是找一件法器。”陈九黎把铜镜收进怀里,“是七件。七杀锁魂阵要完整,得七器归位。闻人二叔在养邪物,但他没完成,东西散了。”
“所以我们要集齐?”
“对。”他站起身,伞尖轻点地面三下,“第一站,王家旧铺。”
沈照想站起来,手撑地,试了两次才成功。她捡起探阴棒,裂纹更深了,像是随时会断。
“你眼怎么样?”
“还能看。”他背起伞,“死不了。”
“那走吧。”她扶着墙,一步步往外走,“趁天还没亮透。”
陈九黎最后看了眼密室,供桌空了,暗格合上,铜镜的余温还在他怀里。他转身,走下台阶。
院中雾气更浓,偏室里,闻人烬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指甲缝里渗出一滴血,落在衣角,晕开一小片红。
他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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