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落地的瞬间,沈照的探阴棒还在半空震颤,金血像蛛丝一样黏在红绳上。陈九黎的手还没收回来,闻人烬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撞在血池边沿。
她右手猛地攥住左手掌心,指缝里渗出血来,不是从表皮破的,是从肉里往外挤。
“九黎哥哥——”她声音变了调,“它在动!”
陈九黎一步跨到她跟前,一把掰开她手指。那枚祖传铜钱陷进皮肉里,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着往骨头里钻。更吓人的是,铜钱中心那个方孔,正缓缓探出半截乌黑木钉,细如针,尖如刺,沾着暗红血丝,一寸寸往外爬。
沈照探阴棒一转,指向闻人烬,可刚靠近三尺,棒身“啪”地一声裂了道缝,金血倒流回她掌心。
“不行。”她咬牙,“通幽骨在拒斥,这东西……沾了死胎血。”
陈九黎二话不说,三枚银针甩手而出,钉在闻人烬手腕三处大穴。她身体一僵,抽搐停了,但掌心那根木钉还在动,像是活的。
“封得住气脉,封不住邪引。”他低声道,从袖里抽出一段红绸,裹住铜钱。绸面刚贴上去,就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按在冰上。
他眯眼一看,红绸纹路里浮出的暗纹,竟和五十二章那七具尸体嘴里含的铜钱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他说,“是同一批东西。”
闻人烬喘着气,脸色发青:“它……为什么要现在出来?”
“不是现在。”沈照咬破指尖,在羊皮纸上划出一串盲文,“是它等到了‘血引’。”
她指尖划得极快,朱砂线自动连接成阵,纸上浮出七个点,围成环形,中央一点被四十九道血丝缠绕。
“柳木钉,七七四十九名孕妇胎血浸泡七日,再以怨婴指甲刻下‘归位’符。”她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驱邪法器,是‘替身锁魂钉’。谁中了,魂就被钉在阵里,替别人死七回。”
“我替谁死?”闻人烬问。
“不是替谁。”陈九黎盯着她掌心,“是你本来就是那个‘位’。”
话音未落,那根木钉突然一震,又往里钻了半分。闻人烬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陈九黎一把架住她肩膀,红绸一抖,缠住她整只手。
“沈照,推演源头。”
沈照没答,探阴棒往地上一杵,金血顺棒身流下,在血池边画了个圈。圈里浮出一道气息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像风里的一缕灰。
“木钉埋得早,但激活得晚。”她说,“它等的是‘血脉共鸣’。铜钱是钥匙,钉是锁,你一碰,它就醒了。”
“那它想带我们去哪儿?”
“不是带。”沈照抬头,“是引。它要我们顺着它的‘根’走。”
陈九黎扯下红绸一角,绑在探阴棒尖,往那气息上一搭。绸面微微发烫,但没烧,反而稳住了那道灰线。
“行了。”他说,“能走。”
闻人烬咬断手里半截毛笔杆,符灰混着唾液,在耳后画了道破障符。刚画完,耳朵里就传来一阵哭声,细弱,断续,是婴儿的啼哭。
“又来了。”她闭眼,“每次走十步,就响一次。”
“忍着。”陈九黎扶她起身,“别停。”
三人顺着那道微弱气息往外走。血池里的黑水还在旋,七具尸体坐着没动,眼睛却闭上了,像是睡了。红绳蜷在沈照探阴棒尖,一动不动,像认了命。
可没人敢松劲。
出了凶宅,天刚蒙蒙亮。街面没人,风里带着湿气。那气息一路往北,穿过三条巷子,最后停在城北那间老义庄门口。
门虚掩着。
陈九黎用油纸伞尖轻轻一推,门轴“吱呀”一声,像是老骨头在呻吟。他伞尖点地三下,伞柄震了三震,裂纹从第三节蔓延到第二节。
“替命换形阵。”他冷笑,“有人在这儿换过命。”
沈照探阴棒一扫,金血浮空,显出七道埋钉位,呈北斗状分布。主钉位置,正对着闻人烬后腰命门穴。
“你是阵眼。”她说,“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是。”
闻人烬没说话,盯着屋里。一排停尸柜静立,编号全乱了,唯独最里头那柜,贴着闻人家族徽记——双蛇缠铃,血纹如锁。
柜门缝里,正缓缓渗出温热血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没声。
“别过去。”陈九黎拦她。
可她已经走了两步。
第三步刚落,柜里突然传出声音。
“快走……我在里面……”
是她的声音。
但不止一声,是三重叠音,像是她自己在跟自己说话,又哭又笑,语气熟得让人发毛。
沈照探阴棒猛地刺地,金血炸开,空中浮出七根柳木钉的虚影,每一根都连着一具尸体,钉头朝内,钉尾朝外。主钉,正插在闻人烬命门位置。
“它不是要你进去。”沈照盯着那投影,“是要你‘认’进去。”
“认什么?”
“认命。”陈九黎盯着那柜子,“认你是那个该死七次的人。”
闻人烬站在柜前,手抬到一半,没碰。
她听见了。
柜子里的声音,不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张了张嘴,那声音又响了:“快走……我在里面……”
这次,是她自己说的。
陈九黎一把拽她后退三步,红绸甩出,缠住柜门把手。绸面刚碰上,就“嗤”地冒烟,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柜子是空的。”沈照忽然说。
“什么?”
“通幽骨没感应到尸气。”她闭眼,“只有血味,甜腥,像胎盘没清干净。”
陈九黎盯着那血滴,忽然蹲下,伸手抹了一点,搓了搓。
“不是血。”他说,“是油。”
“油?”
“香油混血。”他指尖一捻,“点长明灯用的那种。有人用它养钉。”
沈照探阴棒再扫,金血浮出一道暗线,从柜底延伸出去,穿过墙根,直指地下。
“钉阵连着地脉。”她说,“这柜子是出口,不是入口。”
“所以它说话。”陈九黎冷笑,“不是鬼在说话,是阵在说话。它用她的嘴,用她的血,用她的命,给自己开口。”
闻人烬低头看自己掌心,那根木钉已经不动了,可她能感觉到,它在等。
等她再走一步。
等她再开口一次。
她忽然抬手,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柜门上。
血没流,反而被吸了进去,像干海绵见了水。
柜子里的声音,停了。
可下一秒,整排停尸柜同时“咔”地一响,像是锁扣松了。
陈九黎红绸一卷,将她整个人拉到身后。沈照探阴棒横在胸前,金血凝成一线,悬在半空。
柜门,缓缓开了。
一具都没有。
空的。
但最里头那柜,内壁上,用血画了半个符。不是画的,是刻的,深及木里,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陈九黎走近两步,看清了。
是“归位”符,缺了最后一笔。
那笔,该由“归位者”亲手补上。
他回头,闻人烬正盯着那符,眼神发直,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
沈照突然伸手,按住她后颈。
“别念。”她说,“一念就入魂。”
闻人烬猛地一颤,回过神来。
可就在这时,她掌心那根木钉,又往前钻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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