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的夜风裹着残玉的冷光掠过三人衣角时,墨羽正倚着半块刻满镜魂纹的断碑,指节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逆命之瞳在眼眶后发烫,像有团被封了千年的火,正用细不可闻的噼啪声啃噬着识海——那是从混沌祭坛归来后便缠上他的异样,每回想起祭坛上那些刻着古篆的青铜锁链,眼前便会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银发女子的泪、染血的玉簪、还有道裹在火焰里的身影,正对着他冷笑。
“啪嗒。”
纸页翻动声惊得他抬眼。
白若薇蹲在石案前,《残灵谱》被她翻到卷末,指尖抵着昨夜抄录的灵波纹路,发尾的桃花簪微微晃动。
少女的睫毛忽闪两下,忽然倒抽一口凉气,腕上银铃叮铃作响:“墨师兄,你看这里——”她将书页推过来,指腹压在纹路交汇的中心点,“这团纠缠的灵波,和《情劫录》里记载的‘心茧封印’......像不像?”
墨羽凑过去。
泛黄的纸页上,他昨夜用朱砂描的纹路正泛着暗红光,而白若薇指尖点着的《残灵谱》批注里,“心茧封印”四字旁画着个扭曲的茧形图,茧身的裂痕竟与纹路走向分毫不差。
他喉结动了动:“心茧......不是用来封印情劫执念的吗?”
“可玉瑶宗的情劫录里说,心茧是护持仙子道心的。”白若薇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但这纹路......”她突然抬头,眼底浮起惊色,“你记不记得镜渊屏障上的淡粉光晕?
我用符笔测过,那光里裹着的不是灵气,是......是修士的执念!“
石案另一侧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林远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广袖垂落如瀑。
他左手藏在袖中,指尖正以极快的速度掐着某种生僻法诀,断影针在掌心发烫,刺得掌纹发红。“若薇说得对。”他声音平稳,却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前夜我试着用断影针探屏障,针尾的桃花纹......”他顿了顿,“起了灼烧感。”
墨羽霍然抬头。
林远萧的右肩正微微抽搐——那是他每次强行压制灵力时的习惯动作。
少年忽然想起昨日在镜渊外,林远萧被屏障余波扫到时,肩颈处浮现的暗红灼痕,与屏障上的纹路简直如出一辙。
逆命之瞳的灼烧感突然加剧。
墨羽捂住眼睛,眼前闪过一串金红交织的因果线:白若薇的线缠着桃花簪,林远萧的线绕着断影针,而他自己的线......竟直直扎进镜渊深处那团被封印的光里。
“我有个办法。”他放下手,声音发哑,“但风险很大。”
白若薇立刻坐直:“什么办法?”
“三才引劫阵。”墨羽舔了舔发干的唇,“不是玉瑶宗的阵法。
我......“他顿了顿,想起昨夜梦中那个穿青衫的身影,正握着半卷残图在他耳边说”以情为引,以劫为刃“,”我在梦里见过。
需要三个人,分别站在天、地、人三位,用各自的情念引动封印里的执念,再......“他喉结滚动,”撕开个口子。“
石案旁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白若薇的桃花簪在火光里泛着暖光,她盯着墨羽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我阿娘说过,凡情动处,天机可裂。”她从袖中摸出三枚符篆拍在案上,“师尊教我符阵时也提过这句。
试试?“
林远萧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比方才更白,额角沾着细汗,却仍挂着那抹清浅的笑:“我跟着。”
墨羽深吸一口气。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阵法的风险他没全说。
梦里那个青衫人最后说的是“引动执念易,控制反噬难”,可此刻镜渊深处传来的嗡鸣越来越清晰,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封印朝外撞,他必须赌一次。
“若薇站天位,正北。”他捡起一枚符篆抛给白若薇,“远萧站地位,东南。
我站人位,中间。“他摸出腰间的残玉,那是从祭坛带回来的,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阵成后,各自引动最强烈的情念——但记住,只引三分。“
白若薇捏着符篆蹦到正北方向,发间银铃轻响:“我引什么情念?
想阿娘算不算?“
“算。”墨羽扯了扯嘴角,“只要够真。”
林远萧走到东南位,指尖在地面画出个极小的阵眼。
他低头时,碎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他卧底时被种下的追踪咒在发烫。
可当他抬眼看见墨羽认真布置阵旗的侧影,喉间忽然泛起涩意:“我......”他顿了顿,“引对故人的愧疚。”
墨羽站定中央。
逆命之瞳的灼烧感已蔓延到太阳穴,他能清晰看见三人的因果线正随着站位改变颜色:白若薇的线从粉转暖金,林远萧的线由灰变红,而他自己的线......正与残玉里的微光缠成一团。
“起阵。”他低喝一声。
白若薇的符篆率先亮起。
她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水光——那是想起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桃花簪时,没忍住的泪。
粉色的光从她脚下升起,像团被揉碎的云,裹着她的思念往镜渊方向飘。
林远萧的断影针突然出鞘。
他咬着唇,灵力逆着经脉往上冲,每走一步都像被刀割。
针尾的桃花纹泛着血光,那是他引动愧疚时,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十二岁那年,他为了偷取玉瑶宗的符谱,撞翻了药炉,害小药童被师尊罚跪三天。
墨羽的残玉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他眼前的因果线猛地绷直,那些被逆命之瞳压着的记忆终于破封:银发女子跪在青铜祭坛前,将半块残玉塞进他手里,哭着说“记住,你是来破局的”;火焰里的身影举起战刀,刀尖指着他额头:“逆命者,当受万劫!”;还有玉清婉,她持剑的手在发抖,剑尖抵着他心口,却始终没刺下去。
“轰——”
镜渊方向传来闷响。
三人同时踉跄。
白若薇的符篆“啪”地碎裂,她跌坐在地,望着指尖焦黑的纹路倒抽冷气:“封印......动了!”
林远萧的断影针“当啷”落地。
他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丝血,却笑得很轻:“反噬......比预想的强。”
墨羽单膝跪地,残玉在掌心烙出红印。
他抬头看向镜渊,只见原本淡粉的屏障正泛起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里漏出的光不再是粉,而是刺目的金——像极了他逆命之瞳里的颜色。
“成功了?”白若薇爬起来,眼睛发亮。
“还没。”墨羽抹了把嘴角的血,残玉的光映得他眼底通红,“但......”他盯着镜渊深处,那里传来更清晰的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裂痕往外钻,“快了。”
林远萧弯腰捡起断影针。
他的指尖在发抖,灵力逆行带来的剧痛正从丹田往四肢蔓延,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扎骨头。
可当他抬头看见墨羽眼里的光,忽然笑了:“需要我再调整阵眼吗?”
墨羽摇头。
他望着林远萧发白的脸色,忽然想起昨夜在镜渊外,这人替他挡下屏障余波时,也是这样咬着唇,把疼都咽进肚子里。
“先歇会儿。”他说,“等晨钟响过......”
话没说完。
镜渊方向突然传来尖啸。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屏障的裂痕里窜出一缕黑雾,那黑雾裹着腥气,瞬间缠上了林远萧的脚踝。
林远萧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前栽。
墨羽扑过去拽住他手腕,逆命之瞳的光猛地炸开——他看见黑雾里缠着根暗红的线,那线的另一端,竟连在林远萧后颈的灼痕上。
“远萧!”白若薇尖叫着扑过来,指尖弹出两张定身符。
黑雾“嘶”地缩回屏障。
林远萧瘫在墨羽怀里,后颈的灼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像朵正在盛开的血花。
他抬头,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恐惧?
是释然?
还是......
“东南位。”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下布阵......我站东南位。”
墨羽按住他后颈,能感觉到皮肤下的灵力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
他望着镜渊深处翻涌的黑雾,喉间发紧:“远萧,你......”
“没事。”林远萧笑了笑,伸手擦去墨羽脸上的血,“我只是......”他顿了顿,低头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有点期待,撕开这封印后,能看见什么。”
晨钟突然炸响。
第一声清越的钟声里,镜渊的屏障裂痕又多了三道。
白若薇望着那越来越大的裂缝,攥紧了手里的符篆:“墨师兄,要不我们......”
“等。”墨羽打断她。
他望着林远萧后颈的血花,又看了看镜渊深处的黑雾,逆命之瞳的灼烧感里,他忽然明白昨夜那个青衫人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这三才引劫阵,引动的从来不是什么情念,而是......
“等下一次布阵。”他说,声音沉得像石,“但这次......”他看向林远萧,后者正望着晨雾里的镜渊,眼底的暗色已褪成温柔的暖,“远萧站东南位。”
林远萧抬头,与他对视。
晨雾里,少年的嘴角勾出个极淡的笑,像是应下了什么承诺。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尘土,断影针重新回到掌心。
灵力逆行的刺痛还在啃噬他的经脉,但他望着墨羽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疼......
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原文中“(续写)”属于与小说正文无关的内容,剔除该部分后,小说内容如下:
晨钟第二响撞碎雾色时,林远萧后颈的血花已蔓延至耳后,像团被揉碎的红珊瑚。
我攥着他手腕的手沁出冷汗——他的脉搏跳得极乱,时而如擂鼓,时而又弱得几乎摸不着。
逆命之瞳在眼眶里灼烧,我看见那缕黑雾从镜渊裂痕游出来时,顺着他后颈的灼痕往上爬,像条吐信的蛇,正往他识海钻。
“若薇!”我扯着嗓子喊,“用你阿娘给的桃花符!”
白若薇早抖着符纸扑过来。
她的指尖还沾着符灰,却精准地将三张桃花符拍在林远萧后颈、心口和丹田。
粉白的符纹腾起微光,黑雾被烫得“嘶”地缩回半寸,可那灼痕反而更红了,像要渗出血珠。
林远萧突然闷笑一声,气息喷在我耳侧:“墨兄,我是不是该庆幸......”他咳了两声,“被黑雾缠上的是我,不是你?”
我没接话。
他掌心的断影针还在发烫,我能摸到他掌纹里的血,黏糊糊的,混着灵力逆行的焦味。
昨夜他替我挡屏障余波时,也是这样把疼往肚子里咽——可那时我只当他是怕暴露卧底身份,现在才明白,他根本......
“东南位。”他突然挣开我,踉跄着往东南方走,“我站东南位。”
白若薇想拦,被我按住肩膀。
我望着他摇晃的背影,逆命之瞳里的因果线突然清晰起来:林远萧的线不再绕着断影针,而是直直扎进镜渊裂痕,与黑雾里的暗红丝线缠成死结。
而那暗红丝线的另一端——我倒抽一口凉气——竟连在玉瑶宗后山的锁魂崖上,那里埋着历代叛宗者的灵牌。
“墨师兄!”白若薇的惊呼把我拽回现实。
林远萧已经站定,广袖垂落遮住后颈的血花。
他抬头冲我笑,眼尾泛红,倒比平时多了几分鲜活:“起阵吧。”
我摸出残玉,这次它烫得惊人,几乎要烧穿掌心。
白若薇的符篆在正北亮起时,我听见她抽鼻子的声音——她定是又想起阿娘了。
林远萧的断影针嗡鸣着出鞘,针尾的桃花纹泛着妖异的红,那是他在引动愧疚时,把十二岁害小药童跪罚的事翻出来了,甚至可能......更重的错。
逆命之瞳突然一片金红。
我看见镜渊封印里的光不再是粉,而是翻涌的黑,像团被压了千年的混沌。
黑雾里浮着半张脸,轮廓与赤炎有七分像,却多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正咧着嘴笑:“逆命者,带他来见我。”
“阵眼偏移!”白若薇的尖叫刺破金红。
我猛地回神,发现林远萧脚下的阵眼正在扭曲——他的灵力不受控地外溢,把东南位的符纹搅成了乱麻。
黑雾趁机缠上他的腰,这次没再缩回去,而是像条活物般往他嘴里钻。
“远萧!”我扑过去,残玉的光炸成白芒。
林远萧突然反手攥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他的瞳孔里泛着黑雾,声音却还是清凌凌的:“墨兄,你记不记得......”他咳出血沫,“我之前说过,卧底是为了救我妹妹?”
我点头。他妹妹被邻宗抓去炼药人,这是他入玉瑶宗的由头。
“其实......”他的手指抠进我掌心,“我妹妹早死了。”他笑起来,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我入玉瑶宗,是为了找......”他顿了顿,“找我阿爹的灵牌。”
逆命之瞳里,因果线突然断开又重连。
我看见锁魂崖上,最角落的灵牌刻着“林战”二字——那是玉瑶宗三百年前叛逃的护宗神将,与赤炎的传说重叠成影。
“原来你是......”我喉咙发紧。
“林战的儿子。”他替我说完,“所以黑雾才缠我。”他的灵力突然暴涌,震得我踉跄后退,“墨兄,撕开这封印!”他仰头看向镜渊,黑雾顺着他七窍往外冒,“我阿爹的魂魄在里面!”
镜渊屏障的裂痕彻底炸开。
金黑交织的光浪扑过来时,我看见林远萧被黑雾托着往裂痕里飞,他的断影针“当啷”落在我脚边,针尾的桃花纹正渗出金血。
白若薇哭着扑过来拽我,可我的逆命之瞳里只剩林远萧的嘴型——“破局的人,是你”。
残玉在掌心烫穿皮肤,疼得我几乎昏过去。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银发女子是灵雪瑶,她塞给我残玉时说“玉瑶宗的仙子历劫,是为了用七情祭混沌”;火焰里的身影是赤炎,他举刀时喊“你是逆命者,能破这局”;玉清婉持剑抵我心口,眼泪砸在剑刃上:“我早知你会来,却还是盼着......”
“墨羽!”白若薇的哭腔穿透轰鸣。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残玉的光裹着我的灵力冲上天。
三才引劫阵的符纹在地面亮起,这次不是情念,而是......逆命。
镜渊深处传来震天嘶吼,黑雾裹着林远萧的身影被拽了出来,他后颈的灼痕里,飘出道半透明的魂魄,眉眼与他有七分像——是林战。
“阿爹!”林远萧喊出声,声音里的黑雾散了大半。
林战的魂魄飘到他面前,抬手摸他的脸:“傻孩子,我早该告诉你......”他看向我,“逆命者,多谢你。”
镜渊的光突然收敛。
白若薇的符篆“啪”地碎成齑粉,她扑过来抱住林远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望着手里的残玉,它的光暗了下去,却在表面映出个字——“劫”。
晨雾散了。
玉瑶宗的飞檐在晨光里泛着金,远处传来灵雪瑶的声音:“墨公子,宗主有请。”
林远萧擦了擦脸上的血,冲我笑:“下次布阵,我还站东南位。”
我点头,逆命之瞳的灼烧感终于退了些。
镜渊深处的封印彻底碎了,露出里面刻满古篆的青铜祭坛——和我在混沌里见过的那座,一模一样。
原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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