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顶。
晨光终于刺破了那被烟柱染成暗红色的云层。
阳光照在这片“安全孤岛”上,却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赵丰、柳月娥、张济生和所有幸存的百姓、伤员,在山顶站了一夜。
他们的目光全都死死地锁定在县城方向。
那里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但那股通天的黄黑色毒烟,却如同一座为侵略者而立的巨大墓碑,狰狞地耸立在天地之间。
“A号作战”没有如期而至。
预想中的炮火没有响起。
预想中的毒气也没有袭来。
山谷间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怎么回事?”
“小鬼子怎么没动静?”
幸存的战士们握紧了手中那为数不多的武器,声音沙哑而不安。
“他们不会来了。”
张济生这个永远保持着理智的学者,缓缓地推了推那早已布满裂纹的眼镜。
他的声音因为一夜的煎熬而嘶哑。
“宪兵司令部是黑田重德的指挥核心。那里被摧毁,日军的整个指挥系统都瘫痪了。”
“沈先生他……” 张济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他用一场玉石俱焚的‘外科手术’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时间……”
柳月娥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废墟。
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个男人回来!
“人!!”
“快看!山下!!”
就在这时!了望哨那名幸存的战士,忽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是鬼子吗?!”
“不!不是!是……是一个人!!”
赵丰一把夺过望远镜!
在那通往“老君顶”的最后一道山坡上。
在那布满了晨霜的荆棘和乱石之中。
一个黑色的“焦炭”正在缓缓地蠕动!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那是一团被烧焦的破烂血肉!
他没有爬。
他是在用自己的胸口和那只完好的右手,在那冰冷的山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蹭!
在他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黑色血痕!
“猴子!!”
柳月娥只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蠕动姿态!
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疯了一样冲下了山!
“快!!”
“担架!卫生员!!”
赵丰也嘶吼着冲了下去!
当他们冲到那个“焦炭”面前时。
猴子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的后背被高温严重灼伤,早已和那破烂的衣服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
他的左肩那个贯穿伤,因为在污水中浸泡了太久,而肿胀发黑。
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烟灰和干涸的血痂。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
支撑着他爬回来的只有一个信念!
“……队……长……”
他在昏迷中依旧呢喃着。
“猴子!猴子!你醒醒!!”
柳月娥跪在地上,她那双救过无数伤员的手,此刻却颤抖得根本无法触碰这具残破的身体!
她的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疯狂涌出!
“快!抬进去!!”
“张先生!吗啡!不!用盘尼西林!!”
“实验室”里乱作一团。
张济生亲手剪开了猴子那黏在血肉上的衣服。
当那片焦黑的后背和那个腐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
在场所有的卫生员都忍不住转过了头!
“酒精!碘酒!”
“不……不要……”
就在这时,猴子被那剧烈的疼痛刺激醒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早已被血丝和脓液糊住的眼睛。
“……赵……政委……”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猴子!别说话!” 赵丰死死地按住了他,“你活下来了!你是英雄!你给老子撑住!”
“……队……长……呢?”
猴子没有理会自己的伤。
他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赵丰。
赵丰的喉咙猛地哽住了!
他无法回答!
“……王……大疤……哥……呢?”
赵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猛地摇着头,这个坚强的政委哭得像个孩子。
“……都……没……了……是吗?”
猴子笑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俺……俺知道了……”
他用他那只唯一能动弹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伸向了自己那早已破烂不堪的怀里。
他在掏着什么。
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终于。
他掏出了第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早已被冲击波和烈焰震碎、烧焦的金属疙瘩。
上面还残留着半截烧断的表链。
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曾经是一块怀表。
“……王……大疤……哥的……”
猴子将这块废铁递向了赵丰。
赵丰伸出手。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不敢接。
那块小小的怀表,此刻却重如泰山!
最终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块还带着猴子体温的铁疙瘩。
那是王大疤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然后。
猴子又将手伸了回去。
他又掏出了第二样东西。
那是半截早已被烧得只剩下了核心铁骨的木柄。
上面那熟悉的血槽和那独一无二的手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呼吸!
是沈安平的猎刀!
是那把传承自“山鬼”的猎刀!
现在只剩下了这半截烧焦的刀柄!
“……队……长……的……”
猴子的目光越过了赵丰,望向了他身后那个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捂住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女人。
——柳月娥。
他将那半截刀柄递了过去。
柳月娥缓缓地走上前。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她看着那半截焦黑的刀柄,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最后被白光吞噬的身影。
她伸出手,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不敢接!
她一接,那个男人就真的没了!
“不……不……”
她拼命地摇着头,那压抑了一夜的悲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哇——!!”
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S肺的哭喊,瘫倒在了地上。
猴子的手就那么举在半空中。
赵丰默默地走上前,接过了那半截刀柄。
他缓缓地举起了那两件最后的信物。
一块破碎的怀表。
一截烧焦的刀柄。
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实验室”。
走到了“老君顶”的悬崖边。
那里所有幸存的百姓和伤员都在默默地等待着。
当他们看到赵丰手中那两样东西时。
当他们看到赵丰那张早已被泪水打湿的脸时。
他们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人哭泣。
没有人发出声音。
人群中那个被沈安平从“人圈”里救出来的张济生。
这个一向只相信科学和理智的学者。
第一个缓缓地脱下了他的帽子。
然后他面向那片还在燃烧的县城废墟。
面向那座吞噬了沈安平粗和王大疤的巨大坟墓。
“扑通”一声!
重重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
是柳月娥。
是那些被救治的伤员。
是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
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个接一个。
一片接一片。
“老君顶”上那幸存的数百名军民,如同被秋风扫过的麦浪。
朝着县城的方向。
朝着那片用“十九洞敢死队”所有兄弟的生命和灵魂点燃的“午夜太阳”。
——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没有哭喊。
没有哀嚎。
只有那寒冷的山风呼啸而过。
卷起那无声的悲痛。
赵丰高举着那两件信物,任凭眼泪在这寂静的黎明中疯狂流淌。
他知道。
沈安平和王大疤用他们的生命和一场玉石俱焚的同归于尽。
为这片根据地,为这些幸存的火种。
——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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