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阳光斜斜洒在清荷院，刚挂了一日的 “万兽阁” 梨木牌匾泛着淡金光泽，缠枝兽纹在光线下愈发灵动。
院角的桂花树枝头，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啄着新叶；荷塘边，苍耳正带着两只流浪狗巡逻，皮质项圈上的铜铃 “叮铃” 作响，每走一步都透着认真；
房檐上，雪影蜷在瓦当旁，雪白的爪子搭着一片落英，冰蓝色的眼睛半眯着，却时不时扫向院门口 —— 自万兽阁成立后，这院子便成了它最在意的 “领地”，容不得半分陌生气息的冒犯。
沈玥坐在石亭里，手里正给绒绒缝补小布袋 —— 昨夜灰灰带着老鼠群探查密道时，绒绒的布袋被勾破了，里面装的迷你炭笔撒了半袋。
她穿着月白色细棉襦裙，外罩的浅青比甲沾了点棉线絮，却丝毫不显凌乱，指尖捏着银针，动作轻柔，绒绒趴在她膝头，乖乖地仰着肚皮，偶尔用小爪子拨弄一下线轴，画面暖得像幅浸了蜜的画。
“沈姑娘，安定侯、柳夫人和二公子来了，就在院门口。”
守院的流浪狗 “阿黄” 突然跑到石亭旁，对着沈玥低叫两声，粗布护具上的 “万兽阁” 小字晃了晃。
沈玥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淡漠，却没停下手里的活：“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三道身影走进院来。
安定侯沈毅穿着一身藏青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眉宇间的拘谨 —— 他今日特意选了最体面的衣裳，却在看到 “万兽阁” 牌匾时，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
柳氏跟在他身侧，穿着石榴红绣牡丹的褙子，裙摆拖在青砖地上，走一步都带着刻意的端庄，手里攥着块绣着兰草的绢帕，眼眶早就红了，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来。
沈明轩走在最后，穿着件月白色长衫，比沈玥的襦裙色浅些，身姿挺拔却透着尴尬，双手背在身后，眼神总往苍耳的方向瞟，显然对这满院的动物有些发怵。
“玥儿！”
柳氏刚走到石亭外，就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伸手就要去拉沈玥的手，“我的好女儿，娘可算见着你了！你这院子真好看，比侯府的主院还透着暖意……”
沈玥却轻轻往后缩了缩手，柳氏的指尖扑了个空，悬在半空，脸色瞬间僵了几分。
沈玥放下针线，将绒绒抱进怀里，语气平淡：“夫人今日来，不是只为了夸我院子吧？”
这声 “夫人”，比之前的 “娘” 生分了不止三分。
柳氏的眼圈更红了，绢帕擦了擦眼角，却没多少泪：“玥儿，你还在怪娘？怪爹娘之前糊涂，让你受了委屈？你在柴房住的那些日子，娘夜里都睡不着，总想着给你送点暖衣，可被婉清那丫头拦着…… 后来你搬去景王府，娘又怕打扰你，只能偷偷打听你的消息……”
“哦？” 沈玥挑眉，目光扫过柳氏躲闪的眼神，“夫人倒是说说，我在柴房时，你送的暖衣在哪？我只记得，大雪天里，我的被褥是潮的，每日的粥是凉的，婉清让丫鬟打翻我的饭时，你就站在廊下，什么都没说。”
柳氏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安定侯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却又刻意放软：“玥儿，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爹知道，之前是我们对不住你。可你终究是侯府的嫡女，如今万兽阁成立，陛下又信任你，侯府也该有你这个主心骨。你回主院住，以后侯府的中馈、事务，都交给你管 —— 这样，你也有个体面的归宿，外人也不会说侯府亏待了你。”
他这话倒是直白，没绕弯子 —— 无非是见沈玥如今有了势力，想让她回侯府撑场面，借她的地位巩固侯府的声望。沈玥听了，反而笑了，笑声轻淡，却让安定侯的脸有些发烫。
“归宿？”
沈玥站起身，抱着绒绒走到石亭外，目光扫过院子里忙碌的动物 —— 苍耳正带着流浪狗给荷塘换水，雪影从房檐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她脚边，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安定侯三人，喉咙里发出细微的 “呜呜” 声，像是在警告 “别靠近我的主人”。
“我在柴房时，侯府没给我归宿；婉清用断肠草害我的动物时，侯府没给我公道；我靠自己和这些伙伴破了案、立了万兽阁时，侯府倒想起我是‘嫡女’了。”
沈玥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安定侯，柳夫人，你们想要的不是‘女儿’，是一个能给侯府带来好处的‘沈玥’。可惜，我不需要侯府的‘体面’，也不需要你们的‘收留’。”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
沈明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往前走了两步，月白色长衫的袖口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们终究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总住在外面，别人会说侯府不和睦的……”
“一家人？”
沈玥看向他，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温和，“二哥，当初我被婉清推下假山水池，你看到了，却只说‘妹妹别闹，婉清不是故意的’；我在景王府被太子刁难，你也只说‘妹妹忍忍，太子身份尊贵’。那时，你怎么不说‘一家人’？”
沈明轩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也说不出一句 “和稀泥” 的话。
柳氏见劝不动，又想上前拉沈玥的手，雪影却突然往前一步，对着她龇牙，雪白的毛发竖了起来，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敌意。
柳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安定侯身上。
“你这猫！”
柳氏又气又怕，却不敢发作 —— 她如今知道，沈玥的这些动物，连陛下都要给几分面子，自己可惹不起。
沈玥轻轻摸了摸雪影的头，雪影立刻蹭了蹭她的手心，毛发也软了下来，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侯府三人。“雪影只是护主，” 沈玥语气淡了些，“就像当初，我护着它们一样。”
安定侯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后悔 —— 他当初要是没偏心沈婉清，要是早点对沈玥好，如今侯府哪里还用看她的脸色？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玥的眼神堵了回去 —— 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释然，像是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们回去吧。”
沈玥转过身，抱着绒绒往石亭走，“清荷院小，容不下侯府的贵人。以后，万兽阁是我的家，这些伙伴是我的家人，我们互不打扰，最好。”
苍耳见沈玥下了逐客令，立刻带着两只流浪狗走到院门口，对着侯府三人低叫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该走了”。
安定侯和柳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和后悔。
柳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安定侯拉了拉袖子 —— 他知道，再留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三人只能转身，狼狈地走出清荷院，身后传来雪影轻轻的 “喵” 声，像是在送 “不速之客” 离开。
走到巷口，柳氏忍不住抹了把眼泪：“都怪婉清！若不是她总害玥儿，玥儿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怪谁都没用了。”
安定侯叹了口气，藏青色锦袍的下摆被风吹得晃了晃，“玥儿如今有了万兽阁，有了陛下和景王的信任，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任我们拿捏的丫头了。我们这是…… 自食其果啊。”
沈明轩跟在后面，看着清荷院的方向，心里满是复杂 —— 他知道，妹妹再也不会回到那个让她受委屈的侯府了。
清荷院里，沈玥重新坐回石亭，拿起针线，继续给绒绒缝补布袋。
雪影趴在她的膝头，绒绒蹭了蹭她的手指，苍耳也回到荷塘边，继续巡逻。阳光依旧温暖，桂花的香气混着动物们的软鸣声，笼罩着整个院子。
沈玥低头看着手里的布袋，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未时的风轻轻吹过，“万兽阁” 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在为沈玥的选择，镀上了一层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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