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夕阳斜斜切过侯府正厅的雕花窗,将紫檀木长桌染成暖金色。
桌上的青瓷茶具还冒着余温,泡的是去年贡的雨前龙井,茶香混着夕阳里的桂花香,飘在空气中,却没了往日的松弛 —— 厅内的人,各怀心事。
沈玥刚从柴房喂完绒绒回来,身上还是那件月白色细棉布襦裙,裙摆的兰草纹沾了点稻草屑,浅紫色披帛搭在臂弯,显得素净又单薄。
她刚踏进正厅,就觉出气氛不对 —— 柳氏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堆着往日从未有过的热络笑容,连眼神都软了几分。
柳氏今日穿了件石青色暗纹褙子,领口镶着圈赤金滚边,袖口绣着缠枝莲纹,比往日的常服华贵了不少。
她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快步走到沈玥面前,连平日里总端着的 “夫人架子” 都收了,伸手就想去拉沈玥的手:“玥儿,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过来坐。”
沈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触碰,浅紫色披帛轻轻晃了晃。
柳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没淡,只是顺势将漆盒递到她面前:“你看娘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这是娘让绣房新做的裙子,粉色云锦的料子,上面绣了并蒂莲,你穿去景王府赴宴,定能显得体面些。”
沈玥低头看向漆盒 —— 盒里铺着淡粉色云锦,裙摆绣着银线并蒂莲,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珍珠扣,料子柔软光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衣服,以前柳氏只会给沈婉清做,连边角料都不会给她留。
“娘费心了,只是女儿平日里穿惯了素色衣服,这样华贵的裙子,怕是穿不惯。”
沈玥语气平淡,没有接漆盒的意思 —— 她太清楚柳氏的性子,若不是景王递了请帖,这裙子就算压在箱底,也绝不会送到她手上。
柳氏却不依,直接把漆盒塞进她怀里,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穿惯了就好了!你如今要去见景王,哪能还穿旧衣服?景王是陛下最器重的王爷,咱们侯府虽不算顶尖世家,却也不能失了体面。再说,这裙子衬你肤色,你穿肯定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沈玥襦裙上的稻草屑,动作带着刻意的亲昵:“之前是娘糊涂,对你有偏见,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别往心里去,往后啊,娘一定好好补偿你。”
沈玥抱着漆盒,指尖触到云锦的温热,心里却冷得像冰 —— 早不知错的是她,如今见有利用价值了,才想起 “补偿”,这虚伪的样子,真让人心寒。
“是啊玥儿,你娘说得对。”
安定侯从主位上站起来,他穿着件藏青色锦袍,腰间玉带系得规整,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他走到沈玥面前,语气带着明显的功利:“今日景王特意在府外等你,还送了请帖,这是多大的体面!景王年轻有为,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三日后去赴宴,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多跟景王说说话,别给侯府丢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玥怀里的漆盒,又补充道:“若是景王问起侯府,你就多提提府里的近况,说我们对你如何看重,往后…… 说不定还能借着景王的光,让侯府更上一层楼。”
这话直白得近乎赤裸 —— 他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想让她借着景王的青睐,给侯府铺路,攀附这位有权有势的王爷。
沈玥抱着漆盒,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多谢爹和娘的提醒,女儿记住了,会注意分寸,不给侯府丢脸。”
她没有说 “会帮侯府攀附景王”,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不咸不淡地应着,像在应付一件寻常事。
安定侯和柳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 —— 在他们看来,沈玥这是 “懂事” 了,知道要为侯府着想。
只有沈玥自己清楚,她不过是懒得争辩,若真要她帮着侯府攀附,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站在角落的沈婉清,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
她穿着件旧的粉色襦裙,还是之前柳氏给她做的,领口的珍珠扣掉了一颗,用普通的布扣补上,与沈玥怀里的云锦裙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手里的帕子被攥得皱成一团,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从早上听说沈玥帮景王破了案,到刚才看到柳氏给沈玥送华贵裙子,再听到爹娘对沈玥的叮嘱,她心里的嫉妒像疯长的野草,几乎要将她吞噬。
凭什么?凭什么沈玥一个从乡下回来的粗鄙丫头,能得到景王的青睐?能穿云锦裙子?能让爹娘对她这么好?而她这个从小在侯府长大的 “千金”,却只能站在角落,像个多余的人!
沈婉清咬着下唇,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她绝不会让沈玥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去景王府赴宴,更不会让沈玥借着景王的势,压过她的风头!
沈玥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婉清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 —— 她就知道,沈婉清绝不会善罢甘休,三日前的赴宴,怕是不会平静。
“玥儿,你要是觉得裙子哪里不合身,就跟娘说,娘让绣房再改。”
柳氏还在热情地说着,拉着沈玥的胳膊就往座位上带,“快坐下喝杯茶,这龙井是刚泡的,你尝尝。”
沈玥被她拉着坐下,手里还抱着那个沉重的漆盒。
安定侯也在一旁坐下,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赴宴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无非是让她多提侯府的好,多讨好景王。
沈玥端着茶杯,轻轻吹着热气,目光落在杯中的茶叶上,没有说话。
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半暖,一半冷,像极了此刻侯府对她的态度 —— 表面热情,内里却全是算计。
她知道,从景王递出请帖的那一刻起,她在侯府的 “价值” 就变了。
以前她是 “粗鄙的乡下丫头”,现在她是 “能攀附景王的工具”。可她不在乎,只要这些 “工具价值” 能让她和雪影、苍耳、绒绒在侯府安稳度日,这点虚伪的讨好,她受得起。
“爹娘放心,女儿会记住你们的话。”
沈玥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女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柴房了。”
她说着,抱着漆盒站起身,没有再多停留,转身走出了正厅。
柳氏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安定侯说:“你看玥儿,越来越懂事了。只要她能跟景王处好关系,咱们侯府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安定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是啊,总算没白养她一场。”
角落里的沈婉清,听到这话,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滴血珠落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看着沈玥消失的方向,眼底的狠厉更浓了 —— 沈玥,你等着,三日后的景王府,我不会让你好过!
申时的夕阳渐渐落下,正厅里的茶香还在飘,可那温暖的光,却照不进每个人心里的算计与嫉妒。沈玥抱着漆盒,走在回柴房的路上,浅紫色披帛在风中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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