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会大获全胜的余波，在盛夜集团内部激荡了整整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看向林薇这个新晋助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实质的敬畏。毕竟，她是跟着顾总从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凯旋的核心成员之一。
只有林薇自己知道，这份“荣耀”之下，隐藏着何等冰冷的杀机。
顾夜沉在返回公司后，便投入了更加繁忙的工作中，仿佛那个在意识层面与她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对话的人只是她的幻觉。他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子系统、主系统或是记忆钥匙的事情，对待她的态度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与审视，甚至比之前更加难以捉摸。
林薇也强迫自己进入状态，高效地处理着竞标成功后的各项衔接工作。她将自己沉浸在海量的文件和会议里，试图用忙碌压制住内心深处不断滋生的焦虑与警惕。
清理者。
不合常理的“好运”或“意外”。
顾夜沉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像一只绷紧了弦的猎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下午，顾夜沉有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林薇作为助理，需要在一旁进行记录和必要的辅助。会议进行到一半，针对南美市场拓展策略，双方在一个关键节点的推进顺序上产生了分歧。顾夜沉这边的团队坚持A方案，认为风险可控，收益最大化；而外方代表则更倾向于保守的b方案，强调稳定性。
争论有些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林薇正在快速记录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看着屏幕上双方争执的焦点，一个极其遥远、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
流沙之海。
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异星荒漠，他们的小队因为路线选择产生了分歧。是冒险穿越能量风暴频发的“死亡峡谷”以缩短行程，还是绕行相对安全但会耗费数倍时间的“沉寂高地”。当时的顾夜沉（或许他那时用的是别的名字），作为战术顾问，力排众议，选择了一条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第三条路——利用一种本地生物“沙梭”的迁徙习性，搭乘其背，横渡一片被视为绝对禁区的“噬能流沙带”。
那是一次疯狂的赌博。所有人都反对，包括当时的林薇。
但他只看着她，说了一句：「信任不是建立在绝对安全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明知危险，却依然相信对方能带你走出去的决断上。你敢不敢赌？」
……
“林助理？”
一个低沉的声音将林薇从回忆中惊醒。是顾夜沉。他并没有看她，依旧面对着屏幕，但显然察觉到了她瞬间的走神。
“抱歉，顾总。”林薇立刻收敛心神，但那个关于“流沙之海”和“第三条路”的念头却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在顾夜沉即将再次开口说服外方之前，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平板电脑，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后，她快速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不是A，也不是b，而是一个融合了双方优势，并巧妙利用当地某种尚未被重视的政策的c方案雏形。这个方案，兼具了A的进取心和b的稳定性，切入点却刁钻而新颖。
她将平板不动声色地转向顾夜沉。
顾夜沉的目光落在平板上，仅仅停留了三秒。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他眉梢极其轻微的一次挑动。
他没有对她的方案做出任何评价，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重新转向屏幕，对着外方代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将林薇那个c方案的核心思路，用更精准、更专业的语言重新阐述了一遍，并附上了关键的数据支撑和风险对冲策略，完美得仿佛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腹案。
视频那头的外方代表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完美的“第三条路”打动了，沉默片刻后，态度明显松动。
会议最终朝着顾夜沉（或者说，是林薇提示）的方向顺利推进。
会议结束后，与会人员陆续离开会议室。顾夜沉坐在主位上，没有立刻起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林薇正在整理会议记录，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不确定自己刚才的举动是明智还是冒失。她复刻了“流沙之海”的“第三条路”思维模式，这是否触及了那把“记忆钥匙”？
「为什么是c方案？」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她不能提及流沙之海，只能从纯商业角度解释：「A方案过于激进，忽略了当地政策潜在的排外性；b方案过于保守，会让我们错失市场培育的黄金窗口期。c方案利用了新出台的《外资高科技企业本土化扶持细则》，看似绕了远路，实则是阻力最小的路径，也能更快地建立与当地利益体的捆绑。」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无可挑剔。
顾夜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说完，他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没有看她整理的记录，而是俯身，双手撑在她座椅两旁的扶手上，将她困在了他和办公桌之间。熟悉的、带着凛冽松木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将她笼罩。
「分析得很精彩，」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但是林薇，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囚徒’，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去思考这种……堪称神来之笔的‘第三条路’？」
他的话语像冰锥，狠狠刺向她努力维持的伪装。
林薇的心脏几乎骤停。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任何解释在此刻看来，都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她以为他会进一步逼问，或者做出更过激的举动时，他却突然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只是一次随性的测试。
「晚上有个慈善晚宴，需要女伴。」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你准备一下，七点，楼下等我。」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林薇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顾夜沉的节奏。他的每一次靠近和远离，都像是无心的逗弄，又像是致命的试探。而那个“流沙之海”的记忆碎片，似乎并未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引来了他更深的怀疑。
**\\* \\* \\***
晚上七点，林薇换上了一件顾夜沉让人送来的香槟色斜肩长裙，款式优雅又不失设计感。她走下公寓楼时，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等在门口。
顾夜沉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他穿着正式的晚礼服，比白天更多了几分矜贵的禁欲感。
车子驶向本市最顶级的酒店。晚宴现场名流云集，衣香鬓影。顾夜沉一出现，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他从容地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掌控全局。
林薇挽着他的手臂，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完美女伴的角色。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于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清理者，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期间，不乏有人上前与顾夜沉攀谈，其中不乏试图与他联姻或合作的家族代表，带着他们精心打扮的女儿。顾夜沉应对得滴水不漏，态度客气而疏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抹胸晚礼服，看起来甜美无害、年纪似乎刚成年的女孩，端着一杯果汁，蹦蹦跳跳地跑到顾夜沉面前，声音清脆：
「夜沉哥哥！好久不见啦！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苏婉，苏伯伯家的！」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顾夜沉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堪称温和的笑意：「小婉？都长这么大了。」
「是呀是呀！」苏婉用力点头，然后目光好奇地落在林薇身上，「这位姐姐是？」
「我的助理，林薇。」顾夜沉介绍道。
「林薇姐姐你好！」苏婉热情地打招呼，笑容天真烂漫。
林薇也回以微笑：「苏小姐，你好。」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一个仰慕兄长的小妹妹，一次偶然的寒暄。
然而，就在苏婉的目光与林薇对视的瞬间，林薇的脑海中，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
【检测到同频任务者能量波动……】
【分析匹配中……】
【身份确认：序列号tq-774，“清理者”。】
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虽然只有零点一秒，便迅速恢复自然，但心脏却如同坠入冰窖。
清理者！
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甜美可爱的……“妹妹”！
苏婉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笑嘻嘻地和顾夜沉说着话，语气娇憨，内容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和对“夜沉哥哥”的崇拜。
但林薇却从她那清澈无辜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如同毒蛇信子般冰冷锐利的光。
「夜沉哥哥，我爸爸在那边叫我，我先过去啦！」苏婉朝顾夜沉挥挥手，又对林薇甜甜一笑，「林薇姐姐，再见！」
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翩然飞走。
顾夜沉看着苏婉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温和笑意慢慢收敛，恢复了一贯的深邃难测。他侧过头，看向身旁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的林薇，语气平淡无波：
「怎么了？不舒服？」
林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挽着他手臂的指尖却微微发凉。她抬起头，迎上顾夜沉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有。只是觉得……苏小姐，很可爱。」
顾夜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是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最甜的蜜糖里，往往藏着最毒的砒霜。林助理，你说呢？」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苏婉是清理者！
他甚至……是故意带她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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