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汴京,像被装进了烧得发烫的铜炉里。日头悬在头顶,晒得青石板路泛出白光,连穿堂而过的风都带着热气,吹得人身上黏腻腻的。谢研抱着厚厚的账本,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鬓边的碎发都贴在了脸颊上。
她今日要去账房对账,婉清阁这月的账目有些乱,母亲连着几晚没睡好,眼下的青黑藏都藏不住。谢研心疼母亲,一早就主动揽下了对账的活,想着早些弄完,能让母亲歇一歇。
御街是汴京最热闹的街道,即便天热,两旁的铺子依旧敞开着门,叫卖声、算盘声、车马声混在一起,闹哄哄的。谢研抱着账本,尽量往路边走,避开往来的人群和车马。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裙摆扫过青石板路,沾了点尘土,却依旧难掩清丽的模样。
刚走到御街拐角,突然听见“驾——驾——”的嘶喊,紧接着是马蹄声“哒哒”作响,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车夫慌乱的叫喊:“让让!快让让!马惊了!”
谢研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往后退,怀里的账本没抱稳,“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纸页飞得到处都是。她惊呼一声,正要弯腰去捡,却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朝着她的方向冲来,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她满脸,眼看就要踏到散落的账本,甚至伤到她。
谢研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到一旁。她踉跄着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些许松针的清冽气息。
紧接着,她听见身旁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睁眼一看,只见拉她的少年已经弯腰,正帮她捡拾散落在地上的账本。少年身着一件青色长衫,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玉佩雕成了流云纹样,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姑娘没事吧?”少年捡完最后一本账册,直起身,将账本递还给谢研,声音温和,像初夏的风,吹散了几分闷热。
谢研这才看清少年的模样。他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适中,一双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虽穿着常服,却难掩周身的贵气,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优雅。谢研心里一动——这不是她曾经遇见过两次的那位公子吗?
第一次是在西市。那时她跟妹妹谢玥买糖画,转身急,不小心撞到了他,还把他手里的扇子撞掉在了地上。那扇子是上好的檀香木扇骨,扇面上画着墨竹,一看就很贵重。她当时吓得连忙道歉,少年却绷着脸教训她。
第二次是在书铺。她去买绣线路过书铺,正好撞见书铺掌柜故意刁难他,拿着一本普通的古籍,却漫天要价,还说“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不在乎这点银子”。少年面露不悦,正与掌柜争执却拿掌柜无可奈何。谢研看不过去,上前戳穿了掌柜的伎俩,说那本书她前几日刚看过,定价根本没这么高。掌柜被拆穿,只好灰溜溜地按原价卖给了他们。少年当时还向她道谢,并把她送回永宁巷。
两次相见,她竟连这位公子的姓名都没问。想到这里,谢研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接过账本,屈膝行礼:“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年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账本上,又看了看她身后婉清阁的方向,问道:“我看姑娘往‘婉清阁’的方向去,可是去那家卖江南丝绸的铺子?”
谢研有些惊讶,抬眼看向他:“公子也知道婉清阁?那正是家母开的铺子。”
“原来如此。”少年眼睛一亮,语气里多了几分欣喜,“我前几日还去看过,你们铺子里的苏绣手帕很是别致,尤其是那几款绣着兰草的,针脚细密,配色也雅致。”他顿了顿,主动开口,“我叫赵珩,姑娘若是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研没想到他会主动告知姓名,连忙回道:“公子客气了,小女子谢研。今日多谢公子,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就不必了。”赵珩笑着说,“若是谢研姑娘不嫌弃,改日我再去婉清阁看看,看中你家东西,可得给我优惠点。”
“那是自然,”谢研微笑颔首:“莫说优惠,送你一件也是行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赵珩见她抱着账本不便,便让随行的暗卫帮她把账本送到账房,谢研再三道谢后,才与他告别。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没想到几天后,赵珩竟真的来了婉清阁。他依旧穿着常服,身边跟着两个身形挺拔的暗卫,却没让他们进店,只让他们在门口等候。
当时婉清阁里正好有几位客人在挑选丝绸,谢研的母亲正忙着招呼,看见赵珩进来,还以为是普通客人,连忙上前招待。赵珩笑着说明来意,说自己是谢研的朋友,来看看铺子的生意。
谢研正在里间整理绣品,听见声音出来,见是赵珩,又惊又喜。赵珩也不客套,跟着她在铺子里转了转,时不时停下脚步,看着货架上的丝绸和绣品,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款苏绣屏风,图案虽好看,但配色稍显暗沉,若是加点浅金色的丝线勾勒边缘,会不会更亮眼些?”“还有这些手帕,若是在角落绣上小小的字,比如‘平安’‘喜乐’,客人或许会更喜欢。”
他的建议都很中肯,谢研和母亲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此后,赵珩便常常微服来婉清阁。有时会帮着出主意改良花色,有时还会带些宫中的染料——那些染料颜色鲜亮,不易褪色,是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
有了赵珩的帮忙,婉清阁的绣品渐渐有了特色,不仅保留了江南苏绣的细腻,还多了几分别致的巧思。加上宫中染料的加持,绣品的颜色愈发鲜亮,吸引了不少客人。以前只是附近的百姓来光顾,后来连京城里的贵妇小姐都慕名而来,婉清阁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账本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好看。
谢研的母亲心里感激,总想好好谢谢赵珩,可每次提起,赵珩都笑着拒绝:“伯母不必客气,我只是喜欢这些绣品,能帮上忙,我也开心。”
这天傍晚,婉清阁打烊后,谢研整理账本,看着上面节节攀升的营业额,心里暖暖的。她想起赵珩每次来铺子时的模样,他总是站在货架前,认真地看着绣品,偶尔和她聊几句,语气温和,眼神清澈。她忽然觉得,这位身份不凡的赵珩公子,一定是他们的贵人,不仅救了她一次,还帮婉清阁更上层楼,扩大了知名度。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给婉清阁的门窗镀上了一层金边。谢研把账本收好,心里想着,下次赵珩再来,一定要亲手绣一块最好的手帕送给她,就当是谢礼,也是她藏在心底的一份小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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