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的秋意来得猝不及防,昨夜一场夜雨打落了半山红叶,青石板路上积着湿滑的枯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慕容雪裹紧身上的玄色劲装,腰间那枚羊脂玉簪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枚曾被当作凶证的物件,如今倒成了她行走江湖的唯一念想。
“往前再走五里便是狼山坳,”沈文卿将折扇收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面上新添的墨迹,“据少林俗家弟子传来的消息,风沙客最近常在那片荒滩出没。
这群人最是阴毒,惯用毒砂混在风里撒出来,沾着皮肉就烂,得格外当心。”
墨鹰依旧走在最前,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一道狰狞的旧疤。
昨夜在少林寺密道,他为替慕容雪挡下秦风的一记鞭腿,左肩被玄影阁的精铁锁链抽得血肉模糊,此刻粗布绷带下渗出的血已凝成暗褐色,随着步伐微微颤动。
“停。”他突然低喝一声,右手已扣住腰间的玄铁短刀。
三人身形骤止,晨雾中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蛇信子扫过草叶,又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岩石。
慕容雪反手抽出“听雪剑”,剑鞘与剑柄相碰的“铮”声惊得头顶槐树上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起,带出几片沾着露水的枯叶。
前方丈许外的枯草丛突然“唰”地分开,七八道黑影窜了出来。
为首的汉子裹着件褪色的灰布袍,脸上蒙着块暗绿色纱巾,只露出一双翻着白的眼睛。
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篓,篓口露出的银亮砂粒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玉罗刹果然胆识过人,”那汉子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竟敢单枪匹马闯狼山。
阁主大人有令,只要你交出玄玉令,今日便放你们一条活路。”
慕容雪剑尖斜指地面,冷笑道:“柳乘风的狗腿子,倒学会替主子摇旗呐喊了。
可惜你们找错了人。
玄玉令若在我手上,此刻你们坟头的草怕是已有三尺高。”
“敬酒不吃吃罚酒!”汉子猛地将竹篓往前一倾,银砂如细雪般撒了出来。
诡异的是,那些砂粒落地前突然被一股旋风卷起,化作道银灰色的雾,裹着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
沈文卿眼疾手快,折扇“唰”地展开,扇骨间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叮当”声。
这是他们约定的示警暗号。
墨鹰不退反进,玄铁短刀在身前舞成道黑幕,“叮叮当当”几声脆响,毒砂被尽数挡开,却仍有几粒漏网之鱼擦过他手背,瞬间泛起青紫色的水泡。
“是‘腐心砂’,”他闷哼一声,“沾了血就会顺着经脉往上爬,半个时辰内不解就没救了。”
慕容雪心头一紧,听雪剑突然挽出朵银莲,剑气如潮水般涌向那伙人。
为首的汉子没想到她剑招如此凌厉,慌忙后跳,袍角却被剑气削去一截,落在地上瞬间化作黑灰。
“小娘们儿倒有几分本事!”
他从腰间摸出对尺许长的牛耳尖刀,刀身泛着蓝汪汪的光,“可惜今日要让你葬在这狼山坳!”
刀光如匹练般劈来,慕容雪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斜飘出去,剑脊在对方刀背上一磕。
那汉子只觉手腕剧震,尖刀险些脱手,再看时听雪剑已抵在他咽喉前半寸,寒气逼得他浑身发僵。
“说!”慕容雪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你们腰间的令牌哪来的?”
汉子腰间挂着块巴掌大的青铜牌,上面刻着扭曲的云纹,与她记忆里父亲书房密柜中的旧物一模一样。
十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老管家将她塞进地窖时,手里攥着的正是半块相同的令牌,血从他胸口涌出,染红了令牌上的云纹:
“小姐记住这令牌...玄影阁的人...戴着它...”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突然尖啸一声。其余几个黑衣人同时撒出毒砂,霎时间漫天银雾弥漫。
慕容雪急忙回剑护在身前,却见墨鹰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左侧,玄铁刀直取一个黑衣人的后心。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反手甩出把飞镖,镖尖带着绿火射向墨鹰面门。
“小心!”沈文卿突然将折扇掷出,扇面精准地撞在飞镖侧面。
飞镖改变方向,擦着墨鹰的面具飞过,钉在旁边的槐树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右侧两个黑衣人已绕到侧翼,短刀直刺沈文卿腰侧。
慕容雪剑势已老,回防不及,只能惊喝一声:“小心!”
眼看短刀就要及身,沈文卿却突然侧身,左手屈指一弹,三枚铜钱如流星般飞出,“叮叮叮”三声脆响,竟精准地打在两个黑衣人握刀的脉门上。
两人吃痛,短刀“当啷”落地,手腕已泛起青紫色的淤痕。
这一手又快又准,力道更是惊人!
慕容雪心头猛地一跳。
方才那手法看似随意,实则指力凝聚,腕转间带着常年苦练的沉劲,绝非普通富家公子能有的身手。
她瞥向沈文卿,见他仍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折扇都在微微发颤,仿佛刚才那手只是巧合。
“沈兄好巧力。”慕容雪剑尖斜挑,逼退身前的黑衣人,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文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笑道:
“侥幸,侥幸,在家玩过几日弹弓罢了。”
可慕容雪分明记得,昨天在少林寺,沈文卿连茶杯都端不稳,被墨鹰打趣“手无缚鸡之力”。
方才那三枚铜钱的准头与力道,分明是浸淫暗器多年的功夫,绝非“玩过几日弹弓”能解释的。
她心中疑窦丛生,目光扫过沈文卿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雕着半朵莲花,与她幼时见过的江湖秘派“莲心阁”信物隐隐相似。
但此刻战况胶着,她只能压下疑问,听雪剑挽出银亮的剑花,将涌上来的黑衣人逼退数步。
此时墨鹰的刀已刺穿那黑衣人的肩胛骨,惨叫声中,一枚青铜令牌从对方怀中滑落。
沈文卿一个箭步冲上前,捡起令牌时突然“咦”了一声。
令牌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影”字,边缘有处明显的缺口,像是被人用剑劈开的。
“这是...”他突然抬头看向慕容雪,“我家传的半块令牌,缺口竟与这个严丝合缝!”
话音未落,为首的汉子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呼哨。
山坳深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地面都跟着微微震颤。
慕容雪心知不妙,拉着沈文卿后退数步:“是玄影阁的骑兵!墨鹰,撤!”
墨鹰反手抽出插在黑衣人肩头的短刀,刀身滴落的血珠落在草叶上,瞬间将叶片灼出个小洞。
“往右侧山涧走,”他沉声道,“那里只有条窄路,骑兵追不上。”
三人刚转身,就见十数匹黑马冲了出来,马上骑士都戴着玄铁面具,手里的长矛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为首的骑士摘下腰间的号角,“呜呜”的号声在山谷里回荡,惊得林子里的飞鸟成片飞起。
“想跑?”先前被慕容雪逼退的汉子狞笑着追上来,手里的尖刀上毒砂簌簌直掉,“今日就让你们尝尝被万箭穿心的滋味!”
慕容雪突然止步,听雪剑在身前划出道圆弧,剑气卷起地上的枯叶,将追来的毒砂尽数卷了回去。
那汉子躲闪不及,被自家的毒砂溅了满脸,惨叫声中双手捂脸倒在地上,纱巾下渗出黑血。
“快走!”沈文卿拽了慕容雪一把,三人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下冲。
山涧里的风又急又冷,吹得人睁不开眼,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长矛破空的“咻咻”声不断从头顶掠过。
墨鹰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
“是‘惊神砂’,”他递给慕容雪,“撒出去能让马匹受惊,你们先往下跑,我随后就到。”
“不行!”慕容雪按住他的手,“你的伤...”
“再不走谁都走不了!”墨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记住,到了山涧底往东拐,那里有间破庙,我们在那儿汇合。”
他将油纸包塞进慕容雪手里,转身就往山坡上冲,玄铁刀在晨光里划出道凌厉的弧线,直取追在最前的骑兵。
慕容雪攥紧油纸包,眼眶有些发热。
沈文卿拉着她继续往下跑,身后传来墨鹰的怒吼和骑兵的惨叫,还有马匹受惊后的嘶鸣。
山涧越来越深,风声如鬼哭,两侧的岩壁上不时有泉水滴落,砸在石缝里的青苔上。
“前面有亮光!”沈文卿突然喊道。
转过一道弯,果然看见山涧尽头有片开阔地。
几间破败的茅草屋歪斜地立在那里,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两人刚跑出山涧,就见侧面的密林里窜出个黑影,手里的短刀直取沈文卿后心。
慕容雪反应极快,听雪剑反手一撩,“当”的一声格开短刀。
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沾着泥污,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是谁?”慕容雪喝问道。
少年不答话,短刀再次刺来,招式刁钻狠辣,竟有几分仙水宫的影子。
沈文卿从腰间摸出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咻”地飞向少年。
少年躲闪不及,被铜钱打中脉门,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说!是谁派你来的?”沈文卿上前一步,折扇抵在少年咽喉前。
少年咬着唇不说话,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就要往身上的油布包按去。
慕容雪眼疾手快,一脚将火折子踢飞,听雪剑挑开油布包,里面竟是些硫磺和硝石。
“是想同归于尽?”慕容雪皱眉,“看你的招式像是仙水宫的人,为何要替玄影阁卖命?”
少年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污往下淌:
“我娘被他们抓了...他们说要是不杀了你们,就把我娘扔进毒池...”
沈文卿收起折扇:
“仙水宫的人?你娘是谁?”
“是...是罗芸...”少年哽咽着说,“我叫罗小虎,我娘是仙水宫的侍女,前几日被玄影阁的人抓了去,说要逼她交出毒镖的秘方...”
慕容雪心头一动,想起之前在藏经阁遇到的罗芸,她的毒镖确实与秦风鞭中的短刃有异曲同工之妙。
“玄影阁的人现在在哪?”她问。
罗小虎指了指山涧上方:
“他们在山腰的废弃矿洞里,那里有好多机关。
我娘说,要是她有三长两短,就让我去找玉罗刹,说你是唯一能对付玄影阁的人...”
就在这时,山涧上方传来脚步声,墨鹰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玄铁面具上沾着不少血迹。
“慕容姑娘!沈公子!”他喊道,“骑兵被我引到另一侧山坳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慕容雪看了眼罗小虎,又看了看墨鹰渗血的伤口,突然做了个决定:
“不,我们去矿洞。”
“什么?”沈文卿吃了一惊,“那里有玄影阁的人,太危险了!”
“罗芸知道仙水宫的不少秘密,”慕容雪道,“而且墨鹰的伤需要解药,说不定矿洞里会有。”
她看向罗小虎,“你熟悉矿洞的机关?”
罗小虎点头:
“我娘以前带我去过一次,说那里是仙水宫以前藏毒药的地方,后来被玄影阁占了。
里面有三道石门,第一道要用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第二道...”
“别废话了,”墨鹰走了过来,短刀在石头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污擦掉,“现在就去,趁着骑兵还没绕回来。”
沈文卿看着慕容雪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吧,但得听我的安排。
我懂些奇门遁甲,说不定能避开机关。”
他从怀里掏出张羊皮纸,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据说能破解五行阵。”
慕容雪将听雪剑插回剑鞘,伸手帮墨鹰按住渗血的伤口:“你的伤还能撑住?”
墨鹰扯了扯嘴角,露出丝极淡的笑:“死不了。”
罗小虎捡起地上的短刀,擦了擦上面的泥污:“我带路,矿洞的入口在左侧的断崖下,有块巨石挡着,推开就能进去。”
四人顺着山涧往断崖下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岩壁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骑兵的呼喝声,显然他们已经发现被骗,正在四处搜寻。
“就是这里。”罗小虎指着块丈许高的巨石,“推开就能看见入口。”
墨鹰上前,双手按在巨石上,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发力。
巨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吹来的风带着股铁锈和霉味。
“小心点,”慕容雪拔出听雪剑,剑尖的寒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进去后紧跟彼此,别乱碰东西。”
沈文卿展开折扇,扇骨上的铜铃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走中间,慕容姑娘你断后,墨兄和小虎在前头探路。
记住,看到墙上有红色符号的地方千万别踩,那是触发毒箭的机关。”
四人鱼贯进入洞口,里面的通道狭窄而潮湿,脚下的碎石不时滚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隐约能听到水滴落在石笋上的“嘀嗒”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道石门,门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中间有个凹槽,像是用来插钥匙的。
“第一道门到了,”罗小虎压低声音,“钥匙在我娘那里,不过我知道有个机关能打开它。”
他指着门左侧的石壁,“那里有块松动的石头,往里推半寸就行。”
墨鹰上前,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片刻,找到那块松动的石头,用力往里一推。
石门发出“轰隆”的声响,缓缓向上升起,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听说了吗?柳阁主已经拿到半块玄玉令了,就差慕容家那半块...”
“可不是嘛,等找到另外半块,就能打开机关城了,到时候...”
慕容雪与沈文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墨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贴着石壁往通道深处挪去,听雪剑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喜欢杀疯了!玉罗刹一剑横扫江湖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杀疯了!玉罗刹一剑横扫江湖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