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心的恐怖波动彻底平息,那令人窒息的“寂灭”威压烟消云散,仿佛一场漫长而狰狞的噩梦终于醒来。方舟静静悬浮在逐渐恢复平静的奇异空间中,舷窗外不再是扭曲的暗红与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某种趋于稳定的、带着淡淡星辉的微光。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船舱,沉重,却不再压抑。
导航室内,红色警报灯已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暖白色照明。林舟瘫在主控台前的座椅上,眼镜滑到了鼻尖,胸口微微起伏,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实在太累了,连续的高强度计算和神经紧绷,让这个平日里精力过剩的技术天才也达到了极限。
王面摘下了冰晶面具,露出略显苍白却难掩俊朗的面容,他靠在一旁的舱壁上,闭目调息,气息悠长。几名“灰隼”队员或坐或靠,都在抓紧这难得的安宁时刻恢复体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疲惫的气息。
而在观景台区域,气氛则有些微妙。
安卿鱼蜷缩在一张柔软的靠背椅里,身上盖着林七夜那件染着星辉与尘烟气息的深蓝色外套。她睡得很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怀中的“火种”散发着恒定的温暖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驱散着她梦魇中的寒意。
林七夜就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背靠着椅子的基座,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臂搭在膝上。他没有睡,只是闭着眼,似在假寐。但若有任何细微的异常动静,他搭在膝上的手指便会微微一动。他的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冷硬,多了些安静的疲惫。偶尔,他会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安卿鱼熟睡的脸上,那深邃眼眸中的凛冽便会悄然融化,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柔和。
这种无声的守护,已成为一种本能。
另一边,靠近引擎室入口的地方,景象则截然不同。
曹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鼾声如雷,怀里还抱着他那把门板似的砍刀,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而在他不远处,迦蓝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坐姿依旧挺拔。她手中拿着一条干净的软布,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的那杆暗蓝色长枪。枪尖寒芒流转,映照着她清冷平静的眸子。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偶尔,她会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扫过整个休息区,尤其是在熟睡的安卿鱼和假寐的林七夜身上停留一瞬,随后又落回自己的长枪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林舟是被自己饿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眼镜差点掉下来,手忙脚乱地扶好。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舱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先看向主控屏幕——能量稳定,航线平稳,环境威胁等级已降至最低。松了口气的同时,饥饿感更强烈了。他站起身,准备去食物合成器那边弄点吃的。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休息区,他先是看到了睡相豪迈的曹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安静擦拭长枪的迦蓝。林舟脚步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数据化的思维习惯性地开始分析:迦蓝队员的体能恢复速率似乎优于平均值,心理应激水平稳定,战斗装备维护行为具有高度规律性和专注度……
正当他脑子里闪过一堆参数时,迦蓝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看向他。
林舟瞬间有点局促,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脚步加快想溜去厨房。
“给。”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林舟一愣,回头看去,只见迦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递到他面前。
“特制营养液,高能量,易吸收。”迦蓝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饥肠辘辘的林舟眼睛一亮。
“啊?谢谢蓝姐!”林舟连忙接过,触手微温。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味道……意料之中的寡淡,但一股暖流立刻涌入四肢百骸,疲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能量补充效率提升35%,胃部负担降低……”林舟习惯性地开始嘀咕数据,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闭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迦蓝。
迦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原地,继续擦拭长枪,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舟看着她的侧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水壶,推了推眼镜,心里某种参数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偏移。他默默走到食物合成器旁,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最高效的能量棒,而是鬼使神差地选了两份热腾腾的、据说口感模拟度还不错的肉酱面,其中一份,多加了些蔬菜配料。
当他端着两份面走回来时,犹豫了一下,将那份配料更丰富的,轻轻放在了迦蓝身旁的地上。
“蓝姐,你也……吃点热的吧。”林舟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技术宅特有的腼腆。
迦蓝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又抬眸看了林舟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更多的言语。
林舟自己端着一碗面,蹲在另一边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时不时推一下眼镜,偷偷瞄一眼对面。只见迦蓝放下长枪,端起面碗,小口却速度不慢地吃着,姿势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一种奇异的、安静的和谐感,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观景台那边,安卿鱼似乎被食物的香气微微扰动,轻轻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林七夜几乎在她有动作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去。
安卿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林七夜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庞。她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小声唤道:“队长……”
“嗯。”林七夜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时的低沉沙哑,“饿不饿?”
安卿鱼轻轻点头,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动作不由得一顿。
林七夜自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将外套拿起,顺手披在自己肩上。“我去拿吃的。”
看着林七夜走向食物合成器的背影,安卿鱼抱着膝盖,心里像是被“火种”烘着,暖融融的。她悄悄看向另一边,正好看到林舟和迦蓝安静吃面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劫后余生的方舟,没有欢呼雀跃,没有激动不已。有的,只是这份疲惫却安宁的静谧,和同伴之间心照不宣的、细微却真实的温暖。
归途漫漫,但此刻,有彼此在身边,便是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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