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的风裹着铁锈味掠过发梢时,克劳斯的手掌已经按上了阮枫后背。
他没说话,却用体温在传递催促——他们得在暮色彻底吞噬荒原前赶到废弃天文台。
阮枫弯腰捡起发烫的金属片,指腹被灼得发红。
她盯着掌心那枚菱形碎片,想起界面上跳动的神经同步率,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石柱群被变异藤条抽中的刺痛突然涌上来,后颈的皮肤跟着发烫,像有蚂蚁在顺着脊椎往上爬。
走了。克劳斯的盾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转身时护目镜闪过一道金斑,亓官那丫头要是等急了,能把天文台的穹顶拆了当信号弹。
阮枫跟着他往楼下走,楼梯间的回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有人在敲破锣。
等他们钻出化工厂废墟时,远处的天文台尖顶正被染成血橙色,像根插在荒原上的蜡烛。
亓官媛果然在穹顶下叉着腰等,军靴尖不耐烦地踢着碎石。
她的短刀别在腰间,刀鞘上沾着新鲜的绿黏液——阮枫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她半道上解决了只酸液蜥蜴。让我猜猜,亓官媛挑眉,是不是又被什么破界面绊住了?她伸手扯阮枫的袖子,走,陆叔搞到了点好东西,说要办什么夜空晚餐
所谓的好东西是流浪厨师老周用辐射区野果熬的凝胶珠。
阮枫看着铁锅里浮着的红蓝小球,想起庇护所时期看过的旧广告——那些光鲜的甜品广告里,这种颜色叫星空渐变。
现在它们泡在锈迹斑斑的行军锅里,倒真像把星星揉碎了煮进去。
放心,老周举着漏勺笑得褶子堆成花,辐射值测过三遍!
就是...可能带点陨星微粒。他压低声音,前阵子下的星雨,掉在东边沼泽里的,我偷偷捡了点磨成粉。
亓官媛已经捞了颗蓝珠子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起来:甜的!
比上次你放的变异莓酱强多了。阮枫犹豫着咬开红珠,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后颈泛起麻痒——和化工厂界面亮起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亓官媛的瞳孔里浮起幽蓝流光,发梢的碎发在无风自动,泛着银辉。
你、你眼睛!阮枫指着她,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发烫。
亓官媛摸出腰间的小镜子,突然笑出声:嘿,像不像小时候看的科幻片?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我感觉能跳起来碰到穹顶——真的!说着她原地跃起,军靴离地面足有半米高,落地时带起的风掀翻了老周的围裙。
老周拍着大腿直嚷嚷:都说了是陨星微粒!
上次给猎队的人吃,有个小子飞了三秒才摔下来——他突然噤声,盯着阮枫垂落的发丝。
那些原本乌亮的头发,此刻正从发梢开始渗着银光,像被月光浸过的蛛丝。
晚餐在荒诞的笑声里结束。
老周往两人怀里塞了罐星空纪念——其实是装着凝胶残渣的玻璃罐,罐口封着褪色的红绸。等我搞到无辐射糖霜,再请你们吃正经的!他挥着手目送两人离开,声音被夜风吹散,下次绝对不放蜥蜴胆汁当调味!
阮枫抱着罐子走在碎石路上,亓官媛的手搭在她肩上。
夜风凉了,瞳孔里的幽蓝慢慢褪去,发梢的银辉也跟着淡了。
但后颈的麻痒还在,像有根细针在轻轻戳着,提醒她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明天去伊泽那吧。亓官媛突然说,你上次说想要轻便的闪避护甲,他新到了批钛合金板。她顿了顿,克劳斯说你在化工厂的闪避...比之前快了半秒。
阮枫攥紧了罐子。
半秒——足够让酸液擦过衣角而不是溅在脸上,足够让变异兽的爪子扫过发顶而不是撕开喉咙。
她想起昨天被狼爪擦过的左臂,那道浅痕现在还在发烫,可当时她竟在痛感涌来前就侧过了身。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次日清晨,阮枫站在铁炉铺的铁皮门前。
伊泽的改装车停在老位置,车身上焊着的齿轮和弹簧在晨光里闪着油光。
门帘被掀开时,伊泽探出头,左眼戴着单片护目镜,右耳别着根油笔:阮小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说能不碰金属就不碰
我需要护甲。阮枫把前晚的异状和化工厂的界面简略说了,最后补了句,要能跟着我的闪避节奏动的,不能拖累。
伊泽的油笔在掌心敲了三下:好手艺,但缺材料。他从工具箱里翻出块暗紫色晶体,地核晶矿,能导能也能减震。
你那闪避需要的不是硬壳,是能跟着肌肉动的,得用这东西当核心。
阮枫盯着晶体里流转的光纹:哪能弄到?
北区塌陷矿洞。伊泽扯下护目镜,露出左眼下方一道旧疤,三天前有猎队进去,没出来。他突然笑了,怕痛的阮小姐,敢不敢赌一把?
阮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矿洞——她听过太多传闻:辐射尘凝成的雾,变异的矿虫,还有塌方时闷在里面的惨叫。
但她想起昨天在化工厂,克劳斯说疼是你的眼睛;想起亓官媛跃起来时发亮的眼睛;想起团队上次遇袭时,自己因为僵住让陆叔替她挨了一棍。
我去。她说,声音发颤却清晰。
伊泽的笑容淡了些,他从车底抽出把短刃抛过去:拿着,矿洞的门轴锈得能割喉。转身时又补了句,后悔还来得及。
他们是在矿洞外两公里的废弃卡车旁遇袭的。
赤脊帮的游哨从卡车后跳出来时,阮枫的后颈先炸起了刺痒。
她听见金属摩擦声,看见枪管的反光,而痛感还在三秒外——不,是0.5秒。
本能比大脑先动,她扑向伊泽的腰,两人重重摔进路边的碎石堆。
子弹擦着阮枫的肩胛飞过,带起的风刮得她耳朵生疼。
碎石划开她的手背,血珠刚冒出来,刺痛才姗姗来迟。
伊泽压在她身上,护目镜歪到一边,眼神发直地盯着她刚才站的位置——那里的土墙上嵌着颗还在冒烟的子弹。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卡车后面?伊泽的声音发哑。
阮枫撑起身子,手背的血滴在碎石上。
她想起化工厂界面里拆解的慢动作,想起被狼爪擦过的瞬间,后颈那股热流突然涌上来,像有人在她脑子里装了面镜子,把危险的影子提前照了出来。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但我...感觉到了疼。
伊泽没说话,他伸手捡起阮枫掉在地上的短刃,刀鞘上沾着她的血。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远处的沙尘往矿洞方向吹。
阮枫抬起头,看见两公里外的矿洞入口——那扇腐锈的铁门正随着风摇晃,门后传来低频的嘶鸣,像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矿洞入口的铁门在风里摇晃,锈渣扑簌簌掉在阮枫脚边。
她盯着门隙里渗出的幽蓝雾气,后颈那根细针似的麻痒突然变成灼烧——是痛觉预判在预警。
我先进。阮枫摸出战术灯,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青白。
三天前在庇护所囤的最后半管止痛药还在口袋里,但她没碰。
伊泽的短刃别在腰间,刀鞘蹭着大腿,像在提醒她:疼是眼睛,不是枷锁。
伊泽的手按在她肩后:矿洞结构不稳,走三步停一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护目镜后的眼睛映着战术灯的光,要是觉得不对——
拽你后撤。阮枫打断他,灯光扫过铁门内侧斑驳的警示标语,辐射超标区域的红漆已经褪成粉白。
她深吸一口气,腐臭的矿石味混着金属甜腥涌进鼻腔——和昨天吞凝胶珠时后颈的麻痒同一种味道。
铁门一声被推开,低频嘶鸣突然拔高,像无数根钢针在刮擦耳膜。
阮枫的太阳穴突突跳,战术灯的光斑在岩壁上乱晃,照见地面密布的蛛网般裂痕。
她刚迈进去三步,靴底突然陷进松软的碎石层——
别动!伊泽的手刚抓住她背包带,地面就传来闷雷似的震动。
阮枫后颈的热流炸成一片白,她看见岩壁上的晶簇在震颤,看见两尺外的碎石正以诡异的弧度向上浮起。
痛觉预判在尖叫,她本能地拽住伊泽的工装袖,两人踉跄着退到洞壁凹处。
轰——
岩壁裂开的瞬间,阮枫看清了那东西:深紫色的鳞片裹着晶簇,眼睛是两个淌着黏液的黑洞,正是老周说的寄居晶脉的掘地蜥。
它扑空时撞碎了支撑洞顶的石柱,飞溅的晶刺如暴雨倾盆。
阮枫的呼吸几乎停滞,每根晶刺的轨迹都在她视网膜上慢放——左边那根会擦过伊泽的耳尖,右边那根会扎进她的锁骨。
她侧过身,用后背替伊泽挡开最密集的那簇,晶刺擦着她的发梢钉进石壁,尾端还在嗡鸣。
你、你刚才...伊泽扯下护目镜,额头全是冷汗。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晶矿碎片,指腹被割破了也没察觉,那些晶刺离你脖子最多三公分,你怎么...
阮枫摸着发烫的后颈,那里有颗晶刺擦出的血珠,我提前感觉到了疼的位置。
伊泽突然笑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老周说陨星微粒能激活潜能,我还当他吹牛。他把短刃递给阮枫,刀柄已经被他握得温热,拿着,这次换你带路。
越往深处,矿洞的温度越高。
岩壁上的晶簇从暗紫变成幽蓝,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嵌进去。
阮枫的战术灯在蓝光里显得有些多余,她能清晰看见空气里漂浮的晶尘,每一粒都在她视网膜上投下淡影——那是酸液跳蛛的触须,那是影噬蠕虫的毒囊。
左边三码,跳蛛巢穴。阮枫拽了拽伊泽的袖子,自己则侧身贴紧岩壁。
果然,三只巴掌大的酸液跳蛛从晶簇后窜出,黄色的酸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着白烟。
她弯腰躲过第一只的扑击,余光瞥见伊泽甩出的磁铁飞镖精准钉住跳蛛的关节。
右边!
蠕虫!阮枫突然压低声音,抓住伊泽的手腕往斜上方带。
影噬蠕虫的黑信子擦着他的靴底扫过,在地面犁出深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稳,痛觉预判不再是突然的刺痛,而是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时间——怪物的攻击轨迹在她眼里成了可拆解的线条,连酸液滴落的弧度都能提前半秒算清。
你这哪是怕痛?伊泽抹了把脸上的晶尘,声音里带着笑,分明是痛在给你当导航员。他掏出采集镐敲下一块晶矿,蓝光在他护目镜上流淌,看这纯度,够给你做三套护甲的核心了。
矿脉核心的晶簇比阮枫想象中更壮观。
幽蓝的晶体从洞顶垂落,像凝固的星河,地面的晶毯泛着细碎的光,踩上去像踩着一整片银河。
阮枫的发梢又开始渗银光,和晶簇的光交缠在一起。
她伸手碰了碰最近的晶柱,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脏——那是和凝胶珠里的陨星微粒同频的震颤。
够了。伊泽的采集袋已经鼓成小山,他拍了拍阮枫的肩,该回去了。
折返时,阮枫主动站在队伍最前面。
洞口的风卷着沙尘灌进来,她的后颈始终保持着微烫的警觉。
有两次,她抬手拦住伊泽:等三秒,岩缝里有矿虫在爬。往右偏半尺,碎石层下是空的。伊泽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脚步,护目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出矿洞时天已经黑了。
铁炉铺的车灯远远亮着,像颗挂在荒原上的星。
伊泽把采集袋往地上一扔,从工具箱里翻出张皱巴巴的设计图:护甲要什么颜色?他用油笔在图上画了道银线,我打算用晶矿做导能层,外层覆钛合金鳞片——
银色。阮枫盯着设计图上的护甲轮廓,想起化工厂里克劳斯说的疼是你的眼睛,想起亓官媛跃起来时发亮的瞳孔,像...像星星的颜色。
伊泽的油笔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阮枫从未见过的光:他把设计图折成小方块塞进阮枫手里,三天后来取。
阮枫攥着图纸往回走,风掀起她的发梢,银芒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晶矿碎片,指尖还残留着矿脉核心的凉意。
明天,她要去废墟里捡积攒多日的合金碎片;后天,得把回收的旧电池送去检修——这些,都是给伊泽的护甲材料。
荒原的夜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阮枫突然笑了,她第一次觉得,疼不是诅咒。
它是刻在骨头里的警报,是藏在恐惧里的翅膀——而她,终于学会了如何在痛的风声里,飞得更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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