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的光线有些刺眼，林凡刚安抚好林珑，便收到了师尊真元子的传唤。他整理了一下因闭关而略显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那金丹初成却已显破碎虚浮的气息，走向主峰大殿。
殿内云雾缭绕，道韵自成。真元子背对着他，望着壁上那幅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道”字图，沉默如山。林凡恭敬行礼：“弟子林凡，拜见师尊。”
真元子缓缓转身，那双看透千年红尘的眼眸落在林凡身上，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无奈。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直指核心：
“值得吗？”
三个字，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不等林凡回答，真元子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极少外露的、近乎痛惜的情绪：“你是本座亲眼所见，禀赋最为出众的弟子，身具极品水灵根，前途不可限量。元婴化神，乃至更高境界，于你而言本非虚妄。如今……为了一个注定凡俗数十载的生命，自毁根基，燃尽潜力，将这通天仙途，走成一条绝路。”
他微微摇头，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剖开林凡的内心：“这真的很蠢！本座修行数千载，见过无数天骄，为情所困，为执念所累，最终化作黄土一杯，道消身殒。你本可超脱其上，何苦自陷樊笼？”
林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出现真元子预想中的悔恨、挣扎或辩解。相反，在那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对仙途的眷恋，没有对寿元的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迎上师尊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镌刻：
“师尊，林珑……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时她还没猫儿大，哭都不会哭。是我一口米汤一口米汤，把她喂活的。她第一次叫我哥哥，第一次学会走路，都是在石头城那间漏风的破屋里。”
他的眼神飘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些相依为命、饥寒交迫却充满温情的岁月。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真元子，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我是她哥。”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砸在大殿之中，也砸在真元子的心湖上，荡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真元子沉默了。他看着徒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那超越了理性权衡、甚至超越了生死界限的执着，所有劝诫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修行数千载，早已心境超然，见惯了悲欢离合，理解了世间执念的千姿百态。他遗憾，痛惜一个绝世天才的自我放逐，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佩服之情，也从心底悄然升起。
这佩服，并非针对林凡那自毁根基换来的元婴境界，而是针对这份明知是绝路、是蠢事，却依然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毅力与担当。
林珑，就是林凡道心上那道最深的痕迹，是他仙途上永远跨不过去，也从未想过要跨过去的坎。这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真元子轻轻阖眼，复又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尊重命运，也尊重选择。
“罢了。”一声轻叹，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真元子不再多言，袖袍随意一挥，一道凝练着无数信息的柔和白光，瞬间没入林凡的眉心。
海量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林凡的脑海——地域名称、秘境险地、天地异象、守护凶兽……以及一株株、一件件散发着磅礴生机与奇异道韵的天材地宝的详细描述与可能所在！这些，无一不是能够固本培元、滋养肉身、护持神魂的奇珍，正是移植灵根时，保护林珑那脆弱凡躯所必需之物！
林凡浑身剧震，他瞬间明白了师尊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信息，这是默许，是支持，是师尊在宗门规则与个人情感之间，能为他做的、最大限度的倾斜！
“噗通”一声，林凡双膝重重跪地，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俯下身，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郑重：
“弟子……多谢师尊！……还请师尊得空帮弟子照看一下珑儿。”
真元子点了点头，随后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背影在缭绕的云雾中显得有些萧索。
“为师知道了……去吧。”
林凡再次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
回到小青峰，面对林珑那满是不舍与依赖的眼神，林凡将所有汹涌的情绪压下，脸上露出与往常无异的、令人安心的笑容。
“珑儿，乖乖等哥。”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哥去找齐药材，回来就能彻底治好你了。到时候，珑儿也能修炼，我们一起看遍这世间的风景，好不好？”
林珑虽然万分不舍，却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她用力地点点头，强忍着泪意：“嗯！哥，我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林凡笑着，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随即转身，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射向天际。
此后的一年，对林凡而言，是血与火交织的一年，是不断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一年。他凭借着真元子给予的信息，像一个最疯狂的赌徒，出入于各大绝地秘境。
他在“葬龙渊”与守护“三转还魂草”的千年尸蛟搏命，险些被剧毒龙息腐蚀神魂；他在“焚天谷”的地心火脉中寻找“地心玉髓”，护身法宝尽碎，浑身焦黑；他在“万剑冢”外围，顶着无尽剑气，夺取那缕能淬炼经脉的“先天庚金之气”，身上添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不仅是在收集药材，更是在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不断压榨、燃烧自己那本就破碎不堪的根基。他用秘法刺激金丹，用猛药强行提升瞬间战力，只为了更快、更有效率地得到所需之物。每一次爆发，都意味着他未来的仙途更加黯淡一分，那金丹之上的裂痕，也更多、更深一分。
终于，在一年后的某个时刻，在一处极寒秘境中，借助一株刚到手“冰魄雪莲”的极致寒意镇压体内几乎要爆发的旧伤与新创，他那早已到达临界点的修为，被强行推过了一道无形的门槛。
一股远胜从前的威压，混合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极不稳定的破碎感，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元婴期！寿命五千年的元婴期，但是林凡的寿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了，都没有一个凡人的寿命长。
不过，他成功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最惨烈的方式，踏入了这个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然而，内视之下，那悬浮在丹田之中的元婴，与其说是元婴，不如说是一件布满裂痕、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娃娃，光芒黯淡，气息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散。他的仙途，已然断绝于此，再无寸进的可能。
林凡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那强大却如同空中楼阁般的力量，脸上没有任何突破后的喜悦，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一丝……终于看到终点的释然。
他不在意。
仙途止步又如何？寿元耗尽又如何？
只要集齐了药材，只要能救珑儿……这一切，都值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冰魄雪莲收入特制的玉盒，与其他几样同样珍贵、沾染着他鲜血与生命痕迹的天材地宝放在一起。
目标，下一个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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