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门在她身后合拢的瞬间,世界便被彻底篡改了。
光线首先背叛了她。门外山间的清辉被一种粘稠的、仿佛沉淀了万古怨毒的昏暗取代。这不是黑夜,黑夜尚有星月;这是一种病态的、铅灰色的弥留,压在眼球上,沉甸甸的,让人呼吸困难。
空气带着重量和触感,冰冷、潮湿,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浸透尸液的冰渣,腐臭与一种硫磺灼烧后的酸气顽固地附着在喉咙深处。脚下的大地是暗哑的赭红色,软陷,粘脚,仿佛踩在巨大生物尚未完全凝固的凝血上。放眼望去,扭曲的枯树张牙舞爪,枝杈光秃,像一具具被吊死已久的骸骨,在死寂中无声呐喊。
嘶吼声是从阴影里渗出来的,低哑,粘稠,带着刮擦骨膜的恶意。第一双猩红的眼睛亮起,随即是第二双,第十双……如同鬼火般连成一片。它们从黏湿的土壤里钻出,从枯树的空洞中爬出——那是些剥离了皮毛、肌肉裸露、涎着腐蚀性唾液的魔犬;是翻滚着、由无数怨念碎片拼接而成的阴影聚合体。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彩灵的心脏。但她握剑的手,却异常稳定。半年来的挣扎求生,早已将恐惧碾碎,融入了本能。
“风行!”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被强风扯动的柳絮,倏忽向左飘移。一头魔犬擦着她的裙角扑空,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几乎在同一刹那,她手腕翻转,长剑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流火·星溅!”
斗气自丹田升起,沿经脉奔涌,灌注剑身。剑尖瞬间炸开数十点寒星,精准,迅疾,如同夜空中猝然爆开的冷火。噗!噗!噗!寒星没入魔犬的眼窝、阴影体的核心。凄厉的哀嚎短促响起,随即化为几缕溃散的黑烟。
没有喘息之机。更多的魔物涌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剑光在她周身织成一张绵密而危险的网,时而细雨潇潇,格挡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利爪尖牙;时而雷霆骤发,“烈焰斩”咆哮而出,炽热的剑罡将两三头阴影体拦腰斩断,逸散的能量发出刺耳的尖啸。
衣裙被撕裂,左臂被魔犬的爪风带到,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浸湿了布料。彩灵抿紧唇,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她不能停,不能退。这里的杀戮,只是开始。
……
时间在坤门里失去了刻度。
她在蛛网般复杂的洞穴系统中与车轮大小的腐毒魔蛛周旋。它们的复眼闪烁着残忍的光,喷吐的毒液能蚀穿岩石。她学会了听风辨位,依靠空气最细微的流动预判攻击,剑尖总能在毒液及身前,点碎那丑陋的头颅。
力大无穷的岩石巨魔成了主宰。它们咆哮着捶打胸膛,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硬碰硬是愚蠢的。她将斗气凝于一线,身法如鬼魅,剑招如庖丁解牛,寻找着巨魔关节处最细微的缝隙,将狂暴的斗气送入,从内部瓦解这些笨拙的杀戮机器。
……
半年。
身上的伤痕添了又叠,旧的尚未痊愈,新的已然覆盖。原本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淡粉色印记。干粮早已吃完,她被迫学会辨认坤门里少数几种可食用、却苦涩无比的菌类,甚至不得不饮下某些植物茎秆里渗出的、带着腥味的汁液。
她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粗铁,在血与火、绝望与挣扎的反复锻打下,杂质被剔除,韧性被激发,锋芒渐露。
斗灵中期!
当澎湃的力量在体内奔腾涌动,轻易斩杀了第四层一头强大的幻影魔后,彩灵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她环顾四周,那些曾经让她九死一生的魔物,此刻在她眼中,动作变得迟缓,威胁感大不如前。
前四层,已无法再给她带来真正的压力。修炼,陷入了瓶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片更加深邃、连光线似乎都被吞噬的入口——第五层。宗主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斗王区域……绝非你可以抗衡……”
可萧焰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凌清儿那遮天蔽日的舰队,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在她心底灼烧。‘不到斗王,绝不出关!’ 昔日的誓言,带着血泪的重量。
挣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她从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了那张材质奇特、触手冰凉的敛息符。斗气注入,符箓化作一道暗沉的光晕,如水银般流淌过她全身,将她所有的气息、甚至生命波动,都收敛到近乎虚无。
紧了紧手中的剑,彩灵眼神一厉,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连宗门典籍都讳莫如深的禁忌之地。
……
第五层的景象,超乎了她的想象。
死寂。绝对的死寂。前四层的嘶吼、咆哮在这里荡然无存。天空是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暗紫色,如同淤积的毒血。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模糊而警惕的身影。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幽蓝色的光点,缓慢地沉浮,像是一场无声的、为亡灵举行的祭典。美,却美得令人心悸,那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寒。
她小心翼翼地前行,精神绷紧到了极致。这里弥漫着一股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悄无声息地挤压着她的意志防线。
忽然,前方那片最深沉的黑暗,动了。
两团幽光,如同沉睡万古的星辰,缓缓亮起。那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黑,却又折射着摄人心魄的微光。一个身影,自黑暗中优雅地步出。
黑纱曳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背后,一双巨大的蝶翼缓缓舒展,翼膜如同最上等的黑色天鹅绒,其上点缀着繁复而瑰丽的暗金纹路,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洒下细碎的、幽蓝色的磷粉,光晕流转,如梦似幻。她的容颜美丽得超越了性别与种族,一双眸子,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摄进去。
幽冥夜蝶,梦璃
“呵……”一声轻笑,空灵,缥缈,直接响在彩灵的识海深处,带着一丝慵懒的惊喜,“沉沦的国度里,竟飞来了一只……带着生者芬芳的蝴蝶。”
彩灵浑身汗毛倒竖,最强的斗技几乎要脱手而出!但梦璃只是微微偏头,对着她,轻轻吹出一口气。
一股带着冷冽异香的幽蓝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缠绕而上。彩灵只觉得浑身斗气一滞,如同被冻结的河流,意识被一股温柔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拖拽,坠入无尽的暖融黑暗……
……
光。喧闹。喜庆的锣鼓声。
彩灵茫然睁眼,入目是刺目的红。她身穿绣着金凤朝阳的华丽嫁衣,头戴镶满明珠翡翠的凤冠,站在灵鼎宗正殿中央。四周是熟悉的师长、同门,人人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她猛地转头,看见殿门外,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身影,踏着万丈光芒,一步步向她走来。是萧焰!他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的笑意,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忧郁的眸子,此刻清澈明亮,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执起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彩灵,”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回来了。从此,山河日月为证,你我白首不离,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喜悦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药尘宗主欣慰的抚须,王稳健长老激动得抹眼泪,师姐师妹们羡慕的低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的美好。
洞房内,红烛高燃。他温柔地挑开她的盖头,在她唇上印下珍重的一吻,在她耳边许下海枯石烂的誓言。她依偎在他怀中,觉得此生圆满,再无遗憾。什么修炼,什么坤门,什么凌清儿,都像晨雾般消散了。她只想永远沉溺在这片温柔的港湾。
……
“梦,该醒了。”
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
眼前的幸福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寸寸剥落。温暖的新房、深情的萧焰、喜庆的喧嚣……全部消失无踪。
彻骨的阴冷重新包裹了她。彩灵发现自己瘫软在一个由幽蓝色光线编织的牢笼里,四肢百骸提不起一丝力气,丹田内的斗气如同死水,被完全禁锢。梦璃就站在笼外,那双深邃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幻境中极致的幸福与眼前冰冷的囚笼形成的巨大反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脸色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悔恨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不仅失败了,还如此轻易地交出了自己的软弱,沦为了彻底的俘虏。
“很动人的梦。”梦璃的红唇弯起美妙的弧度,“你想要的那个少年,还有……那个让你感到威胁的、来自凌族的姑娘,我看得很清楚。”
彩灵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被窥破秘密的惊怒。
“做个交易如何,小蝴蝶?”梦璃轻盈地绕着牢笼踱步,幽蓝的磷粉随着她的动作飘洒,“带我离开这个永恒的囚笼。让我的一缕分魂,寄居在你的体内。作为回报,我赐你自由,并助你……登临斗王之位。”
她凑近光牢,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想想看,以你自身,何年何月才能触摸到斗王的门槛?等到那时,你的萧焰,恐怕早已和那位凌族的神女,缘定三生了。而你,终将只是他记忆里一个模糊的、需要被保护的故人。”
“闭嘴!我绝不会与你为伍!”彩灵嘶声道,声音因虚弱而发颤。
“为伍?”梦璃轻笑,“弱者的坚持,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你以为,没有我的力量,你凭什么去争?凭你这一身伤痕?还是凭你那点……可怜又无用的痴情?”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彩灵心中最隐秘、最疼痛的角落。凌清儿那高不可攀的背景,萧焰那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不够强,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那点痴念,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绝望。
原则在执念的炙烤下开始熔化。理智的堤坝,被汹涌的不甘与渴望冲垮。
长时间的沉默后,彩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光牢中。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屈辱而决绝的字句:
“好……我答应你。”
她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梦璃:“但你需立下最恶毒的魂誓!绝不可伤害灵鼎宗任何一人!”
“如你所愿。”梦璃的笑容妖异而绚烂
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向彩灵的眉心。一缕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深邃幽光的魂力,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缓缓渡入彩灵体内。一股冰冷而庞大的力量,开始在她经脉中扎根、流淌,与她自身的斗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
一年光阴,对坤门外的人而言,或许只是四季轮转。
这一日,后山禁地,那扇沉寂的青石巨门,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门上古朴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轰——!!!”
石破天惊的巨响震撼山岳!巨门轰然洞开!一股磅礴浩瀚、充满压迫感的强悍气息,如同沉眠的远古凶兽骤然苏醒,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化作无形的风暴,从门内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灵鼎宗!
宗门内,无论身处何地的弟子、长老,皆在这一刻心神剧震,不约而同地望向后山方向。
药尘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崖前,衣袍被狂暴的能量气流吹得猎猎作响。他死死地盯着那重新开启的、幽暗如同巨兽咽喉的门户,感受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斗王威压,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撼,干涩的嘴唇翕动良久,才终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吐出了那个名字:
“彩……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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