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扫过雨幕,主宅车库门缓缓合拢。苏雨宁把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插进抽屉底层的暗格里,顺手将加密文档的快捷方式拖进回收站。她没清空,只是藏得更深了些。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她关掉屏幕,拉开最下面那个柜格找便签纸,却碰到了一个硬边的文件袋。牛皮纸泛着旧黄,边角卷起,像是被反复塞进去又抽出来过。
她把它拿出来,封口没贴牢,轻轻一抖,几张纸滑了出来。
第一页就是三年前签的婚前协议复印件。白纸黑字,“期限:三十六个月”,后面还加了手写日期,刚好是后天。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纸面。脑子里突然跳出昨晚顾砚辞说“别熬太晚”时的样子——不是命令,也不是关心,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提醒。就像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餐厅,哪怕不说话,也会让厨房多备一份温牛奶。
她把协议翻过去,塞回袋子里,重新压进柜底。起身时带倒了桌边的咖啡杯,冷掉的液体顺着桌沿滴下去,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她蹲下擦,动作慢了下来。
这三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走棋。每一步都算清楚了代价和收益。协议到期,各归原位,本来就是设定好的终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会留意他换季时穿哪件大衣,会议纪要里漏写的备注他会不会发现,甚至……他不在家的时候,书房的灯是不是还亮着。
她站起来,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坐回椅子上打开平板。凌晨三点十七分,生物钟准时把她推醒。这段时间她向来用来处理最难啃的数据,今天也一样。
她点开人事系统的异常登录记录,准备标注Ip归属路径。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相册备份。
一张照片跳出来。
是去年冬天,她在医院陪外公做检查,发烧到三十九度,整个人昏昏沉沉。照片里顾砚辞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低头签字,眉头微皱。他穿着深灰大衣,袖口沾了点水渍,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护士站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而他目光始终没离开文件。
她记得那天他说:“手续必须今天办完,不然明天床位排不上。”
可实际上,那份文件完全可以第二天再签。
她没存原图,是偷偷截的屏,存在加密相册里,连名字都没改,就叫“_病房”。
她迅速退出相册,切回工作界面,在日志下方敲了一行字:【情感干扰效率峰值下降约12%】。
敲完,自己先笑了下。
以前她分析数据,误差超过0.5%就要重算。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地承认,有东西已经超出了模型预测范围。
窗外天光微亮,雨早停了。她合上平板,靠在椅背上闭眼十分钟,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冷静。起身去洗漱,路过客厅时听见厨房传来动静。
顾砚辞已经在了。黑色衬衫扣到第二颗,领带松着,正在煮咖啡。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
“睡得这么少?”他问。
她摇头:“习惯了。”
他没接话,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一杯放她手边,“黑的。”
她接过,热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你最近总在书房待到很晚。”他说,“协议快到期了。”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她低头看着咖啡表面微微晃动的光影,没动。
“嗯。”她说。
他站着没走,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像没看她。“如果……你想续,也不是不行。”
她猛地抬头。
他却已经转身,朝楼梯走去,声音落在台阶上:“我不勉强。”
她没应。
咖啡还在冒热气,她握着杯子走到窗边。玻璃上有昨夜雨水干后的痕迹,一道道斜线像被谁用指甲划过。楼下花园的灯还亮着,照着那棵她刚搬进来时觉得难看的银杏树。现在它开了新叶,嫩绿一片。
她掏出手机,翻到日历。后天确实标了个红点,写着“文件更新提醒”。那是她半年前设的,为了掩盖真实用途。
原来时间真的走到了这里。
她把手机放回去,回到书房,再次拉开最下面的抽屉。这次她把协议拿了出来,摊在桌上。笔筒里有支红笔,她抽出来,在“期限届满自动解除婚姻关系”那句下面画了一道。
红线压住了字迹。
她没盖章,也没签名确认修改,只是把纸折好,放进外套内袋。
晚上八点,她接到林晚电话,说外公复查结果出来了,指标稳定,可以出院休养。她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打了很久的风。回来时经过二楼转角,看见顾砚辞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什么在看。
她走近才发现,是他书房门边的监控面板。画面定格在她下午进书房那一刻,她正弯腰捡杯子,侧脸对着摄像头。
他听见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把面板按灭了。
“我明天想去趟医院。”她说。
“我陪你。”他说。
“不用。”她顿了顿,“我想一个人去。”
他点头,“好。”
她转身要走,他又开口:“协议的事,你可以不用急着答复。”
她停住。
“我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他说,“我只是……不想你走。”
说完,他绕过她,往自己房间走。路过她身边时,袖口擦过她的手臂,很轻。
她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听见房门关上,才慢慢抬手摸了摸左胸口的位置。那里贴着协议,纸角有点翘,硌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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