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祁志雄的脸上,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渐渐浮现出得意。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
“哥,这不都说明你现在厉害嘛!”
“在汉东省,谁不知道你祁同伟厅长是我祁志雄的亲表哥?”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中队长,就是他们分局局长,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的?”
“我泼他厕所水怎么了?”
“他敢把我怎么样?他还不是得乖乖受着!”
天塌下来,有祁同伟顶着呢!
陈三喜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
“就是就是!志雄哥说得对!”
“咱们都是一家人,厅长您本事大,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跟着沾点光,那不是应该的嘛!”
“来来来,我们敬厅长一杯!”
“祝厅长步步高升!”
几个人瞬间又活跃起来,纷纷举起酒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一场本该是疾风骤雨的训斥,硬生生被他们扭转成了“其乐融融”的家族聚会。
祁同伟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酒精和贪婪而涨红的脸。
眼神里的最后温度,也彻底凉了下去。
他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几个人碰了杯,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刚才的“融洽”。
酒过三巡,祁志雄终于图穷匕见。
他搓了搓手,凑近了一些,脸上带着一种油腻的、讨好的笑。
“那个……哥……”
“其实吧,我们今天来,除了看看你,主要还是……还是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陈三喜也在一旁帮腔。
“厅长,这事对您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绝对是小事,小事一桩!”
祁同伟端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
祁同伟的指尖,在光滑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
他没出声,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淡淡地扫过众人。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比最严厉的斥责更有分量。
客厅里,刚才还因为酒精而躁动的空气,再一次冷却。
几个亲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
放下不是,举着也不是,显得滑稽又尴尬。
最终,还是祁志雄顶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
他干笑两声,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发出一声刺耳的“当啷”声,似乎想用这声音来壮壮胆。
“哥,你别这么看着我们啊,怪瘆人的。”
“我们……我们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祁同伟终于抬了抬眼皮,视线聚焦在祁志雄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
“说。”
只有一个字,冷得像冰碴子。
祁志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被这个字噎住了。
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陈三喜。
陈三喜会意,赶紧把话头接了过去,脸上的谄媚笑容几乎要堆出褶子。
“厅长,是这么个事儿。”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去吕州……协助他们扫黄嘛。”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祁同伟的脸色。
祁同伟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
“那天晚上收队之后,大家就……就一起喝了点酒。”
“然后吧,在KtV里,就碰上一个妞儿,长得……嘿,那叫一个水灵!”
陈三喜说着,眼中不自觉地闪过淫邪的光,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
“大家当时都喝多了,脑子一热,就……就跟那女的,开了个玩笑。”
祁志雄在旁边用力点头,急忙补充。
“对对对,就是开了个玩笑!”
“那娘们一开始还挺横,后来不也从了吗?我们还给了她几千块钱呢!”
“谁知道她转头就去报了警!”
“现在吕州那边,已经立案了,正在到处抓我们呢!”
“哥,我们几个可都是家里的独苗啊!”
“这要是被抓进去,我们这辈子就完了!我爸妈非得急死不可!”
“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话音落下,祁志雄“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祁同伟面前。
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陈三喜等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个个跪倒在地,哭天抢地。
“厅长,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们都是您的人,打了我们,不就是打您的脸吗?”
“这事对您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嘛!”
客厅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昂贵的波斯地毯,被这群人的眼泪鼻涕弄得一片狼藉。
祁同伟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表弟。
还真是……一帮无法无天的蠢货啊。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亲表弟,他的亲戚,成了他口中最需要被打击的犯罪分子。
他这个公安厅长,转眼就要成为全省最大的“保护伞”。
多么讽刺。
祁同伟的脑海里,闪过原着中那个祁同伟的结局。
孤鹰岭上,一声枪响,饮弹自尽。
何其悲凉。
祁同伟的眼神,从最初的冰冷,渐渐变得锐利,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漠然。
当陈三喜再次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受害女孩的脸蛋和身材。
眼中流露出那种令人作呕的淫秽光芒时,祁同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觉得自己多跟这些人待一秒钟,都是一种折磨。
他甚至为自己刚才跟这些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喝着同一瓶酒,而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不该跟垃圾废话的。
垃圾,就应该待在垃圾桶里。
祁同伟缓缓地,将自己的腿从祁志雄的怀里抽了出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亲人们”。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这个动作,祁志雄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拍了拍身边陈三喜的肩膀。
“看见没!我哥要打电话了!”
“我就说嘛,我哥最疼我了!”
“这事稳了!稳了!”
其他人也纷纷停止了哭嚎,一个个满怀期待地仰起头,看着祁同伟,仿佛在看救世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东来,是我,祁同伟。”
电话那头,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厅长,您好!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祁同伟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看着外面城市的璀璨灯火。
“带一个支队的精干力量,来我家一趟。”
“对,现在,立刻,马上。”
“记得,全副武装。”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没有给赵东来任何追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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