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许久，许久……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无法控制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尖啸从一个宫女口中迸发！
这声音瞬间打破了凝固的寂静，也击溃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呜……呜呜呜……”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公主、郡主、王公贵女们再也支撑不住，四肢瘫软如泥，连最基本的跪姿都维持不住，纷纷瘫倒在地，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们看向那端坐的身影，如同仰望掌控生死的至高神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离尘珠内，无忧的神念波动剧烈，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唉……】
他看着空中流转着亘古寒意的霜华神剑，再看看远处那黑压压、正因先锋部队惨烈覆灭而陷入骚动与恐惧的禁军主力……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事已至此……
天下第一正派宗门，怕是无望了……
然而，这念头并未带来太多沮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叛逆的兴奋感悄然滋生。
心里有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豁出去”的轻松感。
既然血染宫墙已成定局，洗不白了……
那便做个霸道宗门又如何？！
他想起当年，那些威名赫赫，或者说凶名在外、行事随心所欲、动辄灭人满门的古老魔宗、邪派圣地……
当年那些宗门弟子，何等快意恩仇，何等威风八面！
不服？一剑斩之！
看谁不爽？一掌拍死！
哪像凌云宗，条条框框，这不能做那不能碰……
如今……
嘿嘿！
师姐想怎么杀，便怎么杀吧！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天翻地覆！不服者死！
这似乎……也不错？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一万也是杀，杀得天下噤声，谁敢说我凌云宗不正？
就在无忧心中思绪翻腾，几乎要“纵容”甚至“怂恿”白璃继续大开杀戒的时候。
嗡！
那悬浮于空、散发着冻结万物气息的霜华神剑，倏然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
剑身光芒内敛，化作一道冰魄流光，“嗖”地一声没入白璃眉心，消失不见。
白璃……竟然收剑了？！
【师姐？！】无忧愕然，【为何收剑？！大军还在远处虎视眈眈！此时正是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奠定我宗无上凶威之时啊！】
白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吾，并非嗜杀之人。】
无忧：【……？？？】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宫道的尽头。
那里，更多、更庞大的禁军主力正因前方的惨剧而陷入混乱与恐慌，但人数依旧庞大，犹如两国交战。
师姐祭出本命神剑，就为了杀区区先头部队？
这不合理啊！
【并非嗜杀之人？谁信？！】无忧的神念充满了荒谬感。
手段如此酷烈，分明是动了真怒！
那凛冽的杀意绝非作伪！
这时，远处那黑压压的大军，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骚乱！
“逃啊！”
“魔鬼！是魔鬼！快跑！”
“是神明，是神明发怒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至全军！
兵卒们再也顾不得军令如山，一个个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有人试图砍杀溃兵稳住阵脚，但方才那如同神罚般的一幕早已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站住！都给朕站住！违令者诛九族！”一声暴怒的咆哮在混乱中响起。
只见身穿明黄龙袍的成王，在几名忠心将领的簇拥下，越众而出，试图力挽狂澜。
他脸色铁青，眼中交织着极度的恐惧和疯狂的暴戾。
他死死拽住身边一个试图后退的将领，面目狰狞地嘶吼：“朕不要那美人了！朕要她死！立刻！马上！去！带人冲过去！将那妖女给朕千刀万剐！朕封你为禁军大统领！世袭罔替！”
那将领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丢下皇帝独自逃命，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和对皇权的最后一点敬畏。
现在让他去冲击那个挥手间屠灭军队的煞星？
“陛……陛下……末将……末将……”
将领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中只有对死亡的恐惧。
“废物！”成王狠狠一把将他推开。
他赤红着双眼扫向其他将领。
“你们！谁去？！拿下妖女，封万户侯！赏万金！”
然而，回应他的是将领们惊恐的退避和躲闪的目光。
骚动越来越剧烈，兵卒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将领们也顶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一个接一个趁乱溜走。
转眼间，只剩下寥寥三四个还算忠心的将领，紧紧护卫在成王身边，但脸上也毫无血色，眼神游移不定。
成王看着远处宫道上那个孤零零站立、眼神空洞茫然如同行尸走肉的掌旗兵，再看看身边这稀稀拉拉几个护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心中萌生了强烈的退意。
征调我大黎全部兵马！
朕……朕必报此仇！
他咬着牙，在心中发下狠毒的誓言，随即对身边将领低吼：“撤！护送朕离开此地！”
然而，他“撤”字刚出口，双脚便陡然离开了地面！
“啊——！！！”
成王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漂浮到了半空中！
“护驾！快护驾！”
他四肢胡乱挥舞，如同溺水之人。
“抓住朕！拉住朕！”
那几个忠心将领本能地扑上去，死死抓住成王的龙袍、手臂、大腿，试图将他拉下来。
但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笼罩着成王！
任凭他们如何用力，甚至憋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成王的身体依旧稳稳地悬浮着，纹丝不动！
“是……是她！是那妖女！”
一名将领猛地抬头，指向远处端坐的白璃，失声惊叫。
众人惊恐望去。
只见远处，那白发如雪的身影，正随意地伸出一条手臂，白皙修长的手指遥遥对着他们这个方向。
指尖，似乎有微微灵光流转。
成王也看过去，对上白璃那双冰冷漠然、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眼眸，顿时魂飞魄散！
“不！放开朕！妖女！你……”他疯狂挣扎咒骂。
白璃的手指，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拨弄琴弦般，轻轻一挑。
咻——！
成王的身体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猛地拽住，以惊人的速度凌空飞掠，划破长空！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死寂的宫苑！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成王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白璃附近的空地上，距离那矮桌不过数尺之遥！
龙袍沾满了尘土，皇冠歪斜，狼狈不堪。
“呃啊……”
成王痛得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素白如雪的裙裾，以及裙裾下那双不染纤尘的云履。
哀嚎声戛然而止。
成王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在这恐惧深处，竟还夹杂着一丝对那绝世容颜的痴迷与不甘的占有欲，复杂到了极点。
白璃伸手去拿桌上的白玉酒杯。
“仙……仙子娘娘！”
一直强撑着的刘公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想要上前侍奉。
他下意识地想去抱那酒壶，可双手却像得了疟疾般疯狂颤抖，酒液泼洒出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刘公公吓得魂不附体，再次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无妨。”白璃的声音依旧平淡。
话音落下，那白玉酒壶仿佛被无形之手托起，稳稳地飘入白璃掌中。
她自斟一杯，动作优雅从容。
离尘珠内，无忧的神念响起，带着丝丝玩味和试探。
【师姐，这穿龙袍的……打算如何处置？要不……杀了？一了百了？】
白璃动作微顿。
【之前汝总劝吾莫伤人命，此刻倒主动提议杀人？此人身穿龙袍，乃人间帝王。】
无忧的神念透出几分尴尬：【咳咳……这不是……人都杀了这么多了，也不差他这一个嘛。难道师姐还会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不成？】
白璃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因大军溃散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宫道。
【汝当真不明白吗？】
无忧：【明白什么？】
白璃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所及之处，那片原本被数万禁军主力占据的区域，此刻已是空荡荡一片，只剩下满地丢弃的兵器和旗帜。
【……】无忧沉默了。
一瞬间，他恍然！
【原来如此！】
无忧的神念带着一丝明悟和复杂。
【凡人狂妄，若不够狠、不够快，反而会激起他们的错觉，以为可以依靠人数取胜！那时，将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前来送死！师姐是在，以杀止战？！】
师姐啊师姐！
恶得不彻底，善得又不明显……
凡人愚昧，哪里能看得懂这番深意？
只会记得你白发如魔，杀人如麻啊！
无忧心中五味杂陈。
本以为师姐已经腻了宗门的那套规矩。
可现在看来，师姐还是那个师姐，绝不可能坐视凌云宗走魔宗的路子。
可凶名已起，想做正道第一宗也不太可能了，关键没人信啊！
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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