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露凝在窗棂上，像一层薄薄的霜。阿菀被木盒里的响动惊醒时，正见那枚铜镜碎片在月光下微微颤动，边缘的裂痕处渗出淡淡的黑雾，在盒底积成一小团，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影——穿着北狄的黑袍，身形佝偻，像极了那个被卷入镜中的黑衣人。
“秦风。”她推了推身边的人，声音压得极低。
秦风瞬间睁眼，指尖已按在枕下的短刀上。他顺着阿菀的目光看向木盒，眉头骤然拧紧：“是镜中残念。”
黑雾凝聚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突然剧烈扭动，发出无声的嘶吼。铜镜碎片的颤动越来越快，盒中其他信物也跟着震颤起来——兰家的玉佩发烫，桃花玉簪泛出红光，连那枚沉寂已久的兵符都渗出了锈色粉末。
“它在引动其他执念。”阿菀按住木盒盖子，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快拿桃木剑来！”
秦风取来桃花木剑，剑尖刚触到木盒，黑雾人影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一缕青烟缩回铜镜碎片里。碎片的颤动渐渐平息，裂痕却比之前更深了些，像一张咧开的嘴。
“这东西留不得。”秦风握住剑柄，“我去把它烧了。”
“等等。”阿菀拦住他，指尖轻抚过碎片边缘，“你看这裂痕的形状。”
月光下，铜镜的裂痕纵横交错，竟与兰家账册最后一页被撕掉的边缘完全吻合。阿菀心头一震，取来账册比对——果然，那些残存的纸纤维若隐若现的纹路，与裂痕组成的图案一模一样。
“兰芷姨当年撕掉的，就是关于往生镜的记载。”阿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她早就知道这面镜子的存在。”
秦风拿起铜镜碎片，对着烛光细看：“碎片背面的符咒，与归墟盒的结界符文同源。或许……这镜子本是归墟盒的一部分，用来平衡收纳的魂魄与世间因果。”
“就像秤的两端。”阿菀接口道，“归墟盒收纳魂魄，往生镜映照因果，缺一不可。现在镜子碎了，归墟结界恐怕也会受影响。”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惊鸟的乱鸣。两人走到窗边，只见皇城上空的夜空泛着诡异的紫晕，原本该沉寂的星子闪烁不定，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的池水。
“是归墟结界的异动。”秦风望着紫晕，脸色凝重，“东海那边一定出事了。”
第二日清晨，东海的急报便送到了御书房。鲛人族派人送来消息：归墟结界出现裂缝，深海中的暗流倒灌，不少近海的渔村被卷入漩涡，连带着燕山的铁矿脉都开始发热，似乎有岩浆要冲破地壳。
“是铜镜碎片的缘故。”阿菀看着急报上的描述，指尖冰凉，“镜中残念在冲击结界，它想彻底打碎平衡。”
七皇子拿着急报的手微微发颤：“那该怎么办？秦将军，要不你再去一趟东海？”
秦风摇头：“东海与燕山相呼应，两地异动必然有关联。我去燕山查看铁矿，阿菀你带着铜镜碎片去东海，或许只有用碎片才能暂时稳住结界。”
阿菀点头：“好。我带上桃木剑和兰家账册，或许能找到修补结界的办法。”
临行前，阿菀将铜镜碎片用桃花谷的泉水浸泡过的软布层层包裹，放进贴身的锦囊。她抚摸着锦囊，仿佛能听到碎片里传来的细微嘶吼，像有无数执念在挣扎。
船行至东海时，紫晕已蔓延到海平面，海水呈现出不正常的墨绿色，偶尔有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掠过，激起数丈高的浪花。鲛人族的长老站在巨龟背上，对着阿菀遥遥行礼：“姑娘，结界的裂缝在归墟盒沉没的地方，那里的海水正在倒流。”
阿菀登上巨龟背，随着老鲛人来到裂缝处。只见海面有个巨大的缺口，海水被吸入其中，露出下面漆黑的海底，隐约能看到归墟盒残留的灵光在闪烁，却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把碎片给我。”老鲛人伸出手。
阿菀解开锦囊，将铜镜碎片递过去。碎片刚接触到海水，便发出刺耳的嗡鸣，裂缝处的黑雾再次涌出，与结界缺口的黑气纠缠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快念兰家的安神咒！”老鲛人喊道。
阿菀立刻想起兰若教过的咒语，指尖捏着桃花玉簪，低声念诵。玉簪的红光与碎片的黑雾相抗，渐渐将黑雾压制回去。碎片上的裂痕开始发光，与归墟盒的灵光遥相呼应，一点点填补结界的缺口。
就在缺口即将闭合时，碎片突然炸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结界。阿菀只觉得眉心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印在了那里，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李灵在蓬莱岛的决绝，珠罗化作珍珠的释然，兰芷在矿洞的坚守，兰若在茅屋的平静……
“这是……”她失声惊呼。
“是镜中残存的善念。”老鲛人感叹道，“它们终于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结界的缺口彻底闭合，海水恢复了正常的蓝色，紫晕渐渐褪去，星子重新变得安稳。阿菀摸着眉心，那里的灼热感渐渐消失，却留下一种奇异的通透，仿佛能看清世间所有的因果。
回到京城时，秦风也从燕山回来了。他带回一个好消息：铁矿脉的异动已经平息，矿工们在矿洞深处发现了一块新的铁矿石，上面天然形成了桃花的纹路，像是兰家先祖留下的印记。
“或许这就是平衡。”阿菀看着那块铁矿石，轻声道，“恶念被净化，善念融入世间，就像桃花落了又开。”
秦风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以后不会再有异动了。”
阿菀点头，却总觉得眉心偶尔会发烫，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仿佛能听到细碎的低语，像无数人在诉说着各自的故事。她知道，那些执念并未消失，只是化作了世间的一部分，提醒着人们要珍惜当下，敬畏因果。
冬雪落满宫墙时，阿菀整理木盒，发现那些信物都变得温润起来。兰家的玉佩泛着莹光，桃花玉簪的纹路更加清晰，兵符上的锈迹也淡了许多。她将那块天然带桃花纹的铁矿石放进盒中，正好填补了铜镜碎片留下的空隙。
木盒合上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像一个圆满的句点。
只是某个雪夜，阿菀从梦中醒来，发现木盒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光晕，映在墙上，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她知道，那些未完的故事，或许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等待着被发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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