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薄薄的、被雨水和泪水浸得有些柔软的信封,此刻在约翰·多克手中却重逾千斤。
指尖传来纸张湿凉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块冰,寒意顺着血管直窜向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门外,小女孩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如同背景音般持续着,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公寓内,污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他窒息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壁的嗡嗡声。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信封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他粗暴地、几乎是撕扯般地捏开了那没有封口的信封边缘。
一张普通的白色信纸被抽了出来。同样被雨水濡湿了边缘,字迹有些晕染开,但依旧清晰可辨。
他的视线几乎是恐慌地、跳过那些尚未阅读的文字,本能般地急速扫向信纸的末尾——那里是落款和署名。
然后——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瞳孔如同被针尖刺中,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整个世界的声音——雨声、哭泣声、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化为一片死寂的、令人耳鸣的真空。
他的眼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落款处的名字死死钉住了
那是一个他熟悉无比,却又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名字——他大嫂的名字
莎拉……
怎么会是她?!为什么是她?!
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炸开的碎片般飞溅
大哥…大嫂…他们不是在德克萨斯吗? 为什么会给我写信? 为什么是“妈妈让我来的”? 门外的孩子…?
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暴涨,变成了滔天的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恐惧,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低下头,视线如同饥饿的野兽般扑向信纸上的内容,贪婪而又恐惧地吞噬着每一个单词。
手指将信纸捏得褶皱不堪。
“我亲爱的约翰,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那么,很遗憾,恐怕我和你大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开篇第一句话,就如同最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多克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板才勉强站稳。
眼前阵阵发黑。
“请不要为我们悲伤太久(虽然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并且清楚地知道可能付出的代价。”
“事情很复杂,约翰。简单来说,迈克他…卷入了一些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远比他告诉任何人的都要危险。并非他的本意,但他发现了某些…不该发现的东西,关于某些大人物的…秘密。我们试图反抗,试图寻求公正,但事实证明,我们太天真了。”
“威胁、监视、‘意外’事故…接踵而至。我们知道,他们不会罢休,直到我们彻底沉默。我们无处可逃,约翰。这个世界有时就是如此黑暗。”
“我们最放心不下的,是我们的小天使,我们的女儿——艾米丽。她就是门外那个孩子。今年七岁了。她有一双像她祖母一样漂亮的蓝眼睛,不是吗?”
读到“艾米丽”和“蓝眼睛”的瞬间,多克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门缝,再次看向那个依旧在小声啜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知道自己可能无法保护她长大了。所以,在最后时刻来临前,我们做了唯一能想到的决定——把她送走,送到一个…我们希望那些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约翰,我知道这个请求有多么过分,多么残忍。我知道你自己的生活也…也很艰难。我知道我们过去有很多隔阂,迈克他…他一直为你当年不告而别去参军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觉得没有照顾好你…但我知道,在你坚硬的外表下,始终藏着那个小时候会为了保护被欺负的小猫而跟大孩子打架的、善良的约翰尼。”
儿时的昵称,像一把温柔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多克早已冰封的情感深处。他的眼眶瞬间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求求你,约翰。我以一个母亲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乞求,恳求你——保护艾米丽。她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珍贵的宝藏了。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
“不要告诉她真相,至少现在不要。就告诉她…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拜托你,给她一个尽可能正常的生活,远离我们遭遇的这一切噩梦。让她平安长大。”
“我知道这很难,约翰。这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给你带来无法想象的危险和负担。我和迈克对此感到无比的愧疚和抱歉…但我们真的…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
“信封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艾米丽的生日(她喜欢7月4日,因为总有烟花)。里面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不多,但希望能帮到你一点。”
“请相信,无论你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我们心中,你永远都是家人。”
“永远爱你的, 莎拉和迈克”
……
信,读完了。
多克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
手中的信纸飘然滑落,掉在肮脏的地板上,他却毫无知觉。
所有的声音重新涌入他的耳朵——雨声、哭泣声、他自己如同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
然而,世界已经彻底不同了。
大哥…大嫂…死了。
被某些“大人物”灭口。
因为他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
而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他们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艾米丽——此刻,就站在他的门外,在冰冷的雨夜里,无助地哭泣着。
他们把她…托付给了…他。
而他约翰·多克。
一个逃兵。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
一个靠着非法交易苟延残喘的渣滓。
一个活在自我厌恶和酒精麻痹中的行尸走肉。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荒诞的悲凉和哀伤,如同最深沉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甚至感觉不到悲伤,只是一种彻骨的、麻木的冰凉。
上帝啊
你总是如此弄人。
你总是以最残忍、最讽刺的方式,开着最恶劣的玩笑。
你把他生命中唯一残留的一点点、或许还能称之为“光”的东西彻底掐灭。
然后,转身就把这熄灭后的灰烬中,最脆弱、最珍贵、最不容玷污的一颗结晶——一个七岁、失去了父母、拥有一双纯净蓝眼睛的小女孩不由分说地、粗暴地、塞进了他这双沾满血污和罪恶的手中!
把世界上最纯真的孩子,送给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人。
这算什么?救赎?惩罚?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忍的笑话?
多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再一次,透过那细细的门缝,望向门外的艾米丽。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警惕、凶狠和驱赶,而是充满了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无比复杂的痛苦和哀伤。
他看着那双哭得红肿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蓝眼睛,那眼睛里还带着对这个陌生环境和凶恶叔叔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失去了父母庇护后、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无助。
他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头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
看着她瘦小的、在不断发抖的肩膀。
看着她怀里那个同样湿漉漉的、破旧的布娃娃——那可能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家人”。
他的心,像是被放在冰冷的磨盘上,一点点地、缓慢地碾碎。
剧烈的疼痛不再是源于过去的创伤,而是源于眼前这个鲜活、脆弱、被命运无情抛弃到他面前的小生命。
他想起了信里的话——“她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珍贵的宝藏了。” “在她心中,你永远都是家人。” “拜托你…保护艾米丽…”
大哥和大嫂…在最后的时刻,想到的、信任的,竟然是他这个不成器、甚至可能让他们蒙羞的弟弟。
而他呢? 他刚刚还在对着这个孩子怒吼,让她“滚开”!
他甚至手里还拿着枪!
他住的这个狗窝,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靠着的,是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随时可能被仇家、被警察、或者被自己过去的鬼魂拖入地狱!
他拿什么保护她?! 他凭什么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一种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自惭形秽,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感觉自己根本不配碰触这个孩子,甚至不配呼吸她周围的空气。
他应该立刻把她推开,让她去找警察,去找社会福利机构,去找任何…任何一个比他干净、比他正常、比他更有资格收留她的人!
但是…
信里的话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我们真的…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 “…远离我们遭遇的这一切噩梦…” “…那些人…不会罢休…”
警察?机构?那些“大人物”既然能逼死他大哥大嫂,难道找不到一个被送进福利院的孩子吗?
把她推出去,或许就等于把她推向了和她父母一样的结局。
可是…留下她?跟他在一起?在这个肮脏、危险、看不到明天的阴沟里?
让这双纯净的蓝眼睛,每天面对他这样的废物?面对这污浊的空气?面对可能随时上门寻仇的恶徒?甚至…面对他那些“嘶叫药剂”的“客户”?
光是想象一下那画面,多克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极端自我厌恶。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巨大的矛盾和心理斗争,如同两股巨大的浪潮在他脑海中疯狂对冲,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门外,艾米丽似乎哭得有些累了,抽泣声渐渐变小,但她依旧怯生生地、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望着门缝里那个表情扭曲、眼神痛苦变幻的陌生叔叔。
她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雨里微微发抖,像一片随时可能被风吹走、被雨打落的嫩叶。
那细微的颤抖,透过门缝,仿佛直接传递到了多克的心脏上。
最终。
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无声的激烈挣扎后…
约翰·多克眼中所有的混乱、痛苦、抗拒和凶狠,慢慢地、一点点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带着无尽哀伤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认命。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公寓的腐臭和雨水的微腥。
然后,他那只一直紧握着m9手枪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了下去。他将手枪轻轻放在了门边的鞋柜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的另一只手,则抬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地、解开了那条一直挂着门链。
金属门链滑落,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如同一个仪式性的句号,结束了他之前所有的抗拒和挣扎。
他缓缓地、彻底地,拉开了那扇一直隔绝内外的、沉重的防盗门。
冰冷的、带着雨丝的空气瞬间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乱发。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暴露在门口,挡住了屋内昏暗的光线,在艾米丽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个瘦小得可怜、仰着头、用那双盈满泪水和无措的蓝眼睛望着他的小女孩。
约翰·多克这个粗野的、被生活摧残得麻木不仁的汉子,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试图想说点什么。
他想说“进来吧”,或者“别怕”,哪怕只是问一句“你冷吗?”
但最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声极其沙哑、干涩、甚至有些变调的,几乎轻不可闻的呼唤
“…艾米丽?”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刚才还很凶的叔叔嘴里叫出来,艾米丽小小的身体微微一颤,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抱着娃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小小的嘴唇抿着,依旧不敢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多克看着她的反应,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努力地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他脸上的肌肉因为长久的麻木和此刻复杂的心绪而僵硬无比,那个试图微笑的表情,最终变成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痛苦和艰难的扭曲表情。
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让自己的高度尽量与小女孩齐平,减少一些压迫感。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伸出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大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了艾米丽金色发丝上凝结的雨珠。
他的动作笨拙而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碰碎这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的珍宝。
“…外面冷…”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先进来…好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恳求,和一种沉甸甸的、刚刚被迫扛起的、令他窒息却无法挣脱的责任。
雨,依旧下着。 寒夜漫长。
但这一刻,对于约翰·多克和这个名叫艾米丽的小女孩而言,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天翻地覆的偏转。
世界上最肮脏的人,为他世界上唯一的、最纯真的责任,打开了他的门。
喜欢龙族:我的铠甲不可能这么龙傲天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龙族:我的铠甲不可能这么龙傲天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