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执行官想搭顺风船的消息，像滴入热油的冷水，在启源之地高层圈子里炸开了。
钱宝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人！此人身份不明，动机不纯！虽然…虽然上次帮了点小忙，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万一他在船上动什么手脚…
柳轻烟相对冷静：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若真有恶意，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西行涉及古城隐秘，风险未知，需慎重。
墨渊倒是很兴奋：前规则执行官！活着的传奇！如果能让他参与航行，对研究规则变迁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石铁言简意赅：俺听大人的。
布衣老者慢悠悠地品着茶：豆浆…确实是个问题。他若天天喝，船上的茶水钱怕是收不回来了。
林奇没理会这些争论。他给泥巴飞船加装了一个外挂平台——用几根结实的藤蔓绑在船舷一侧，上面铺了块从游乐园淘汰下来的彩色软垫，算是额外座位。至于豆浆，他让小吃街的老板准备了十桶浓缩豆浆原浆，放在船舱角落，旁边贴了张纸条：自取，收费，概不赊账。
准备工作就绪，林奇通过一个简陋的通讯符给前执行官发了条信息：明天，日出，广场。自带杯子。
第二天黎明，天色未亮，前执行官就到了。他果然自带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搪瓷杯，上面还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模糊红字。他看到那个外挂平台和彩色软垫，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倒也爽快地坐了上去，两条腿悬在外面晃悠。
林奇检查了一下豆浆储备和那几株茶苗的状况，爬上驾驶座。没有告别仪式，泥巴飞船在微曦中悄然升空，朝着西方缓缓飞去。
钱宝来等人站在广场上，忧心忡忡地看着飞船变成一个小点。
这次航行明显与上次不同。飞船似乎更加…活泼？飞行的轨迹不再那么刻板，偶尔会随着气流的变换轻轻摇摆，船头那串小风铃的叮咚声也变得更加清脆悦耳。
前执行官坐在外挂平台上，端着搪瓷杯，喝着自兑的豆浆，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景色。启源之地的灯火逐渐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未开发的原野和扭曲怪异的规则景观。
有点意思。他喝了口豆浆，你这船，认路？
林奇操控着飞船，避开一团不规则蠕动的空间褶皱：不认。跟着感觉走。
前执行官点点头：挺好，省了导航仪。
飞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异常。色彩逐渐褪去，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白，连声音似乎都被某种东西吞噬了，只剩下飞船风铃空洞的回响。前方出现了一片浓郁的、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的迷雾，遮蔽了所有视线和探测。
就是这里。前执行官放下豆浆杯，神色稍微认真了些，古文明称之为‘遗忘之墙’，能吞噬记忆与存在感。当年他们的规则之桥，就是想穿过这东西。
林奇没有减速，操控飞船径直冲向迷雾。
就在船头即将触及迷雾的瞬间，船身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骤然亮起，尤其是镶嵌在关键节点的古文明碎片和虚空绒金，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那迷雾如同拥有生命般，畏惧地向两侧退开，形成一条狭窄的、不断扭曲变化的通道。
飞船驶入通道，四周是翻滚的灰白，看不到来路，也望不见尽头。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试图侵蚀船体，模糊船上两人的感知。
前执行官指尖泛起微光，在身前划了个简单的符号，将那无形的压力隔绝在外。他看向林奇，发现对方依旧稳坐，只是操控飞船的手势稍微快了些，船身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明灭不定，顽强地抵御着迷雾的侵蚀。
你这船，比看起来结实。前执行官评价道。
林奇没回头：凑合。
飞行在迷雾通道中仿佛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不是出口，而是一片悬浮在迷雾中的、巨大的废墟。像是某个庞大建筑的残骸，风格与古城类似，但更加破碎，只剩下几根断裂的巨柱和漂浮的平台。
飞船靠近一片相对完整的平台。林奇降落，和前执行官一起走下飞船。
平台上散落着一些器物的碎片，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前执行官捡起一块像是仪表盘残片的东西，抹去灰尘，下面露出几个扭曲的字符。
记录员日志…第七千三百次尝试…桥梁结构应力已达临界…我们听到了源头的歌声…如此美妙…如此…危险…
字符到这里戛然而止。
另一边，林奇在一块巨大的、平整的石板前停下。石板上没有文字，只有无数道深深的刻痕，像是用指甲，或者更尖锐的东西，反复刮擦而成。那些刻痕杂乱无章，却隐隐组成一个不断重复的、令人不安的图案——一个不断崩塌又不断重建的螺旋。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刻痕。一股极端绝望、恐惧，却又夹杂着一丝不甘疯狂的意念，顺着指尖涌入。
不是外敌…是源头…它在排斥…不，是在同化…我们都要变成它的一部分…必须留下警告…
林奇收回手，看向四周这片死寂的废墟。这里不是古城的延伸，更像是规则之桥建设过程中的一个前哨站或者观测点。它记录的不是最终的失败，而是走向失败过程中，那令人窒息的挣扎与绝望。
前执行官走过来，看着石板上的刻痕，叹了口气：看来，想摸鱼的不止你一个。可惜，他们遇到的老板，不太讲规矩。
林奇走到平台边缘，望着下方和周围无边无际的、翻滚的遗忘迷雾。
该回去了。他说。
返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飞船再次穿越迷雾通道，当启源之地熟悉的景象重新出现在下方时，竟让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飞船降落在中央广场，已是黄昏。钱宝来等人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立刻围了上来。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钱宝来上下打量着林奇和飞船，生怕少了个零件。
前执行官从外挂平台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豆浆味道不错，下次多带点。说完，对众人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柳轻烟看向林奇：大人，此行…
林奇走下飞船，拍了拍身上的灰：西边雾大，路不好走。
他抬头看了看主楼顶端的风铃，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无声。
然后，他转身朝着小吃街走去。
星云熔岩，今天应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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