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内，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雕花的窗棂，在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烛火轻轻摇曳，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仿佛沉默的看客。
那只被称作玄渊麒麟的黑猫，此刻正慵懒地趴在窗台上，它那双神秘的紫色猫眼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墙壁，穿透了沉沉的夜幕，望向了遥远得无法计量的太古洪荒。
它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那种尖酸刻薄的猫叫，而是化作了一股苍凉古老的意念，不带一丝情绪，如同亘古的风，在四人的脑海中缓缓响起。
“我的主人……”麒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缅怀与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他没有名字，因为在他诞生的时代，‘名字’这种概念尚未出现。按照你们凡间后世那些渺小生灵的称谓，你们或许……该称他为‘焚天魔帝’。”
焚天魔帝！
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魔力，一经响起，整个雅间的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楚元珩和徐璃音心中一震，苏清夙下意识地抓紧了袖中的符咒。就连神经最大条的岳沉岳，都感到灵魂深处一股窒息感。那似乎是只存在于最古老也最禁忌的传说中的名字，是连提及其尊号都会招来不祥的恐怖存在。
“他生于混沌，是这方天地间第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生灵。你们所知的一切，山川、河流、星辰、生命，在他睁开眼睛时，都还只是一片混沌的浆糊。”麒麟的意念平静地叙述着，却让四人听得头皮发麻。
“他强大、完美、无情。只因他是‘道’的本身，是毁灭与重生的具现化。他所达到的‘混沌之境界’，是你们这些后天生灵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终极。那是超越了阴阳、五行、时间与空间的绝对领域。”
“他本该是这天地间永恒的主宰，俯瞰着沧海桑田，直到万物归于寂灭。直到……他遇见了她。”
“她？”徐璃音立刻听出了关键，心头莫名一紧。
“她名唤‘灵曦神女’。”提及这个名字，麒麟那古井无波的意念中，竟奇迹般地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暖意，“一个竟是……诞生于混沌初开后的第一缕晨曦，一个拥有天生上古治愈血脉的女神。她与我主人的毁灭之力截然相反，她代表着生机、创造与温柔。”
“然后，”麒麟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仿佛浸透了万古的悔恨，“我那无所不能、视三界如无物的主人，‘焚天魔帝’，他坠入了爱河。”
“他，这个生于混沌的完美存在，这个连‘情感’为何物都不屑于理解的绝对主宰，竟然……动了凡心。”
“这丝‘凡心’，如同一粒微尘，落在了他那完美无瑕的道心之上。它成为了他唯一的破绽。他那圆满无缺的‘混沌之境界’，因此被凡心所困扰，不再纯粹，不再完美。”
“而那些早已对我主人忌惮万分、躲在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道貌岸然的‘各大门派和众仙家’，终于等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窥见了这个破绽，联手设下了一个横跨万年的恶毒埋伏。”
“他们以天下苍生为借口，以维护天道为名，暗中集结了当时世间所有的顶尖力量。他们布下了足以逆转乾坤、毁灭神魔的‘九幽灭神大阵’，引我主人入瓮，欲将其彻底抹杀，或是打入无尽的九幽深渊，永世封印。”
麒麟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股压抑了万古的愤怒与不甘，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四人的脑海中疯狂咆哮。
“在最后关头，大阵即将闭合，天地法则都被禁锢。我主人用尽最后的力量，以混沌本源硬生生撕开一道时空裂隙，将我扔了出去。他命令我，带着‘灵曦神女’，立刻逃走，永不回头。”
“可是那个傻女人……”麒麟的意念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她不肯。她不肯独自离去。”
“就在那些仙家催动大阵，凝聚了整个时代所有强者的力量，发出那道足以让他真正魂飞魄散的‘诛魔仙光’时，她……她竟然挣脱了我的保护，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我主人的身前。”
“她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麒麟的目光在此刻猛地转向徐璃音，那双紫色的猫眼中，映出了徐璃音震惊到失色的脸庞。
“——正是那根‘赤霞鸾杖’！她以自己那象征着‘生机’的神女之躯，以那柄代表着凤凰涅盘的法杖，硬生生地接下了那足以毁灭一个时代的、代表着‘终结’的合力一击！”
“仙光被挡住了。那足以诛灭神魔的光芒，在撞上那柄燃烧着生命之火的法杖时，被奇迹般地抵消了。但她……也耗尽了所有的神力与生机。而那座吞噬一切的九幽大阵……彻底闭合了。”
“她和我主人，”黑猫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万钧之重，“一同坠入了那无尽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深渊。被永久地封印在了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那你呢？”楚元珩听得心神震撼，几乎忘记了呼吸，忙不迭追问。
“我？”玄渊麒麟的意念中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我当然也冲了上去。在女主人举起法杖的瞬间，我也化作了麒麟真身，与那法杖一起，合力抵挡了那致命的一击。”
“结果，”它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看起来柔软无害，“我那身引以为傲的、足以踏碎星辰的麒麟神躯，当场就被那残余的仙光击毁，化作了宇宙的尘埃。只剩下一缕残魂，在虚无的空间中飘荡了万古岁月。”
“我花了不知多少万年，用尽了各种方法，才勉强将这缕残魂重新凝聚起来，”它的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厌恶，“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可笑的、无力的、连一只老鼠都未必能打过的懒猫形态。”
“而那根‘赤霞鸾杖’，也在那一击中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力量，崩飞了出去，划破虚空，自此不见踪迹了。”
故事讲完了。
雅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的风似乎也停了，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苏清夙和岳沉岳脸上那残存的一丝嘲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深的震撼。他们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毁天灭地的上古浩劫，一场跨越了神魔与时空的悲壮爱恋。
“对了，”黑猫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它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璃音，那目光复杂难明，“忘了说。‘灵曦神女’当年的伙伴与契约神兽，也是一只火凤凰。和你那只傻乎乎的赤焰凰，几乎一模一样。”
它转过头，再次望向窗外，意念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宿命感。
“果然是天意弄人啊。”
徐璃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揪，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灵曦神女、治愈血脉、赤霞鸾杖、火凤凰……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她自己的身世形成了惊人的重叠。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不，这更像是一个跨越了万古的因果轮回。
她看着眼前这只蜷缩在窗台上，故作高傲，实则承载了万古孤寂与悔恨的黑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怜惜。
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孤独，才能让一头曾经叱咤风云的上古神兽，变成如今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那份傲慢，或许只是它保护自己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内心的、最后的硬壳。
徐璃音缓缓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了窗台前。
她蹲下身子，与那只黑猫平视。
在黑猫愕然的目光里，徐璃音伸出双臂，动作轻柔而坚定地，将它抱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温暖的、不带任何企图的、纯粹的拥抱。
“喵——嘶！”
怀中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黑猫全身的毛在一瞬间全部炸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刺猬。它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般，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它猛地从徐璃音怀中挣脱，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一下子跳到了房间另一头的床柱顶上，那是房间里离徐璃音最远的角落。
它惊恐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一双紫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徐璃音，充满了惊惧、愤怒和……一丝被深深掩藏的慌乱。
“别碰我！”
它的意念在四人的脑海中疯狂咆哮，那是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
“恶心！拿开你的脏手！不准碰我！”
它警惕地瞪着一脸错愕和受伤的徐璃音，又嫌弃地瞥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楚元珩。
“那小白脸稀罕你，我可无所谓！别以为讲了个故事，就能和本大爷套近乎！更别用你们凡人那双沾满了尘埃的脏手，来碰触本大爷高贵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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