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许清朗的嗓音恰似春风拂过幽篁,悄然打破了庭院中的静谧。
“砚修,”他转向凌鹤卿,眸光清润如玉,“不知可否劳烦你,为我引见叶圣主?”
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月亮环佩。
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求见那位执掌天机、踪迹缥缈的圣主叶观天,请他为缠绕心间的那道身影卜算天机。
凌鹤卿抬眸时,眼底尚未散尽的水色在竹影间泛着微光。
他掌中浑天仪轻轻一顿,流转的金芒将斑驳竹影切割成细碎星屑。
“自然可以。”
凌鹤卿此次归来,动用天机阁细查,方知悟道圣地如今处境之艰难,也明白了温如许当年诸多不得已的苦衷。
忆起多年前那次不欢而散的会面,自己曾因误解而口出恶言,将“趋炎附势”、“墙头草”、“小人行径”等尖锐字眼尽数砸向对方,此刻想来,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愧意。
温如许听得他应允,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悄然舒了口气。
他原以为,经上次那般不愉快的争执,以他们如今的关系,凌鹤卿未必肯施以援手。
“只是舅舅此刻正在太虚神山与神主对弈,需待问道大会启幕之时,才会移驾圣院。”
凌鹤卿的声线如溪水叩石。
“太虚神山……”阮轻舞轻喃,眸中漾开憧憬的涟漪,“传说中触手可摘星辰的圣地。叶圣主竟能常伴神主弈棋,不知要令多少神君羡煞。”
她降世那日,太虚神山曾垂落七彩霞光,那是连神王都难得一见的天地吉兆。
凌鹤卿唇角微扬,浑天仪在掌心流转生辉:
“我舅舅倾慕神主,在神域三千洲早非秘闻。”
他忽然侧首看向独坐酌饮的苏衔酒,阴阳道袍在竹风里轻扬:
“说来此事,苏剑主应当最为清楚。毕竟——执掌太虚神山的那位,正是你的胞姐。”
竹影在他衣袂间摇曳出玄妙轨迹:
“若按礼数,我舅舅见你,还需敬称一声舅弟。”
作为天机阁少主,他早已知晓——苏衔酒确是当今太虚神主苏绾柠嫡亲弟弟,不过隐去身份在下界历练。
苏衔酒执壶的指节倏然凝滞,酒香在竹叶簌簌间漫开。
他抬眼望向凌鹤卿,琥珀色的瞳仁里掠过云海翻涌般深不可测的流光。
“嚯!苏师兄藏得够深啊!”楚随舟眼睛一亮,竹叶在他肩头窸窣作响,“往后师弟在神域横着走,可就全仰仗您这棵参天大树了!”
他早疑心苏衔酒与太虚神山渊源匪浅,却未想竟是这般通天的关系。
“楚师弟若肯将我那醉星河再精修三成灵力,万事好商量。”
苏衔酒晃着酒盏轻笑。
“亲兄弟明算账——”
楚随舟瞬间敛了笑意,掌心浮现的翡翠算盘噼啪作响。
“加固器纹需耗三两星屑砂,勾连道韵要添五钱虚空石……承惠九千上品灵玉。”
苏衔酒望着他那副守财奴模样,终是忍俊不禁。
“好,那就有劳楚师弟了。”
清朗笑声惊起檐下风铃,连带着满庭竹海都漾开欢快的涟漪。
“苏剑主,求庇护!”
阮轻舞顺势扯住他飘飞的袖摆,眼尾弯成狡黠的月牙。
“这粗壮的金大腿,今日我抱定了。”
“小月亮,这于礼不合……”
苏衔酒耳根微红,正要抽回衣袖,却见少女指尖凝出三滴琥珀色的酒露。
“新酿的醉生梦死,某人是尝也不愿尝了?”
“抱!随便抱!”
苏衔酒当即展开广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苏某今日便舍了这清白身——要抱多久都由你!”
“啧,登徒子。”
紫夜冥抱着剑冷冷瞥来,醋意浓得能腌透三斤青梅。
“嗯,那我可记在心上了。”
阮轻舞眸中漾起狡黠的涟漪,指尖轻轻勾住苏衔酒翻飞的袖缘。
“苏剑主既允了我抱这金大腿,可不能转头便不认账。”
“应承你的,自然作数。”
苏衔酒颔首,酒香自他指间盏中袅袅升起。
他神色倏然认真了几分,如玉面容在竹影里显得格外清朗:
“另有一事需说清——家姐尚未缔结婚约。叶圣主于她而言,至多算是蓝颜知己。”
他目光转向凌鹤卿,语气温和却带着提醒。
“凌少主方才的称呼,传出去怕是会惹来风波。”
他指尖轻叩盏壁,发出清越一响:
“毕竟家姐身边那两位,可是在醋海里浸了千年的主。若让他们联起手来……”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叶圣主纵有通天之能,怕也招架不住。”
凌鹤卿闻言扶额,浑天仪在他掌心微微震颤:
“苦修无数载,舅舅竟还敌不过那二位?”
“单打独斗或可平分秋色。”苏衔酒好心补充,“但若二人联手——叶圣主怕是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唉,舅舅这没名没分的,还不如我呢……”
凌鹤卿轻叹,想起小舅舅叶观星曾透露的往事。
当年大舅舅叶观天对苏神主一片痴心,却因修为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神主身侧早有两位绝世强者相伴。
叶观天不要命地修炼,奈何情敌亦非等闲。
若非苏神主对叶观天格外喜欢,他恐怕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站在她身边。
“好歹我和小月亮还有婚契,怎么说,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凌鹤卿垂眸看向自己掌中流转的星轨,忽然对舅舅的严苛教导有了更深体会。
目光掠过阮轻舞身边几人,不由暗自警醒。
瞧小月亮身边这群虎视眈眈的,哪个是易与之辈?
自己若不加紧修炼,来日怕真要步舅舅后尘,被情敌们按在云海上磋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温如许的身上。
“知秋。”
凌鹤卿的声音平静,他注视着对方,语气真诚。
“多年前……是我言语过激,误会了你。抱歉,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
“悟道圣地之事,我既知晓,定会尽力助你。”
温如许微微怔住。
他没想到凌鹤卿会如此直接地道歉。
随即,他释然地笑了笑,那笑容如清风拂过山岗,带着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些许疲惫。
“你当初所言,也并非全错,无需致歉。”
他语气平和,对于凌鹤卿承诺的相助,眼中虽有感激,却并未燃起太大希望,只是轻声道:“砚修……多谢了。”
他深知,能救活那株维系着悟道圣地命脉的悟道神树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之烛。
凌鹤卿的善意是雪中送炭,但前路依旧遍布荆棘,希望终究是太过奢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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