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 青灯古佛锁重门，素笺暗渡旧时恩。莫道阉宦无肝胆，滴水能涌泉相报。
**内容：**
感恩寺的藏经阁里，浮尘在斜照的日光中飞舞。苏璃正跪坐在蒲团上整理经卷，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心思却已飘向九重宫阙。
三个月了。
这九十多个日夜，她在这方外之地，听着晨钟暮鼓，却对宫墙内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云承睿的怨怼可曾消减？新入宫的妃嫔是何等光景？蒲忌植的权势到了何种地步？这种被刻意隔绝的茫然，比粗茶淡饭和冷眼刁难更令人心悸。
她必须重新织就一张信息网。而这张网的第一个结点，她想到了**小棋子**。
多年前，那个在御膳房备受欺凌、因打碎贵重瓷器而被总管太监下令杖毙的小太监，是她入宫后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她记得他那双绝望中透着一丝不甘的眼睛，像极了曾经在苏家备受欺凌的自己。一句轻描淡写的“陛下正要用点心，这人本才人保了”，改变了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后来，小棋子凭着机灵和感恩，一步步从御膳房调到了更能接近权力核心的**内务府**，专司宫中部分用度的采买与记录。虽仍不是顶尖的大太监，却也有了出入某些宫苑、甚至偶尔能远远见到圣颜的资格。苏璃得势时，他从未刻意攀附，但每逢年节，总会托人送上些不出格的时令点心，感念当年救命之恩。
如今，她虎落平阳，这份旧日善缘，能否经得起考验？
机会悄然而至。寺中需添置一批过冬的棉被与炭火，需派人前往城中与官办织造坊及炭行接洽。负责此事的知客僧，恰好是曾受德妃娘家打点、对苏璃明褒实贬之人。他将这抛头露面、易惹是非的差事派给了苏璃，意在让她难堪。
苏璃却心中雪亮——这是天赐良机。
她随着两名沉默的年长比丘尼入了城。京都街市依旧喧嚣，恍如隔世。在一家专供宫内采买的绸缎庄前，苏璃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小棋子正与掌柜低声交谈，他身着深青色宦官服色，腰悬出入宫禁的牙牌，面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添了几分内廷当差特有的沉稳与谨慎。
苏璃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趁领队师太与店家交涉，她佯装被路边摊贩的货物吸引，脚步一滞，袖中一枚早已备好的、看似普通的**木质念珠**“不慎”滑落，滴溜溜滚到小棋子脚边。
小棋子下意识弯腰拾起，触手微沉，便知有异。抬头瞬间，对上苏璃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浑身剧震，手中念珠险些再次滑落。他强行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眼眶瞬间微红，迅速低下头，将万千情绪掩藏。
苏璃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伸出手，看似是接过念珠，指尖却极快地在最大那颗珠子上某个隐秘的凸起处按了一下。
“多谢公公。”她声音低哑平和，合乎尼姑身份，接过念珠便转身离去，未有片刻停留。
小棋子紧紧攥了攥方才触碰到念珠的手，感受着那残留的、冰冷的木质触感下暗藏的机括。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地继续与掌柜交谈，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是苏娘娘！她还在！她在向他传递消息！
当夜，内务府值房内，小棋子避开旁人，颤抖着手指拧开那颗特制念珠。里面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笺，上面是苏璃用特制细笔写下的清秀字迹：
**“寺中岁月长，不知宫阙事。若念旧时雨，三日后酉时，御苑东角门废弃水车下。”**
没有恳求，没有命令，只有平淡的陈述和一个地点。小棋子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想起当年棍棒加身时的绝望，想起苏璃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保了”，想起这些年她虽身居高位却从未轻视他们这些阉人的平和……
他摸了摸腰间那块能让他有限度自由出入宫苑的牙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三日后，夜幕初垂。御苑东角门附近早已荒废，那架破旧的水车静静立在黑暗中。小棋子借着巡查之名悄然至此，将一个小巧的、用防水油布紧密包裹的金属小筒，塞进了水车底部的裂缝中。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于宫墙拐角的同时，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瘦削身影（苏璃再次设法随采买队伍出寺）如同幽灵般出现，取走了金属筒。
回到感恩寺禅房，苏璃在油灯下打开小筒。里面是数张更小的纸条，上面是小棋子尽可能详细写下的宫中动态：陛下时常独处紫宸殿，对刘婕妤的宠爱流于表面，蒲太尉把持朝会，林皇后与刘婕妤摩擦日增，前朝几位老臣对蒲氏专权似有微词……
信息虽仍有限，却如同利剑，劈开了笼罩在苏璃眼前的浓雾。
她仔细阅毕，将纸条焚毁。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照亮了其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与“谋划”的火焰。
这条跨越宫墙与寺庙的暗线，终于重新连接。棋盘之上，一颗沉寂已久的棋子，开始重新散发微光。
**章尾：** 素笺暗渡连宫阙，滴水之恩涌泉报。莫道阉宦无风骨，暗夜擎灯照凤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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