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琰仙子虽已清醒，但神魂受损，元气大伤，很快便在云芷等弟子的服侍下沉沉睡去。
凌霜吩咐执法堂弟子加强雪剑峰戒备，并严密封锁清琰师尊康复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处理完这些，她才得空看向祝只安，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只安，你初入上界，便直接晋升上神，此乃我剑宗大喜。只是……你这修为提升太快，根基可还稳固？”
她深知修行之路艰险，一步一个脚印方是正途，祝只安这般跨越，难免让人担忧。
祝只安尚未回答，一旁的林澈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欣慰：“凌师姐放心，小师弟的天赋你我还不知吗？下界时便是如此，看似险峻，实则步步为营。只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你方才说那情蛊蕴含‘情道法则’，此事非同小可。万药宗近年来行事愈发诡谲，其丹药流毒甚广，若背后真有此等人物操控，仙界危矣。”
祝只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凌霜的关心，随即对林澈道：“林师兄所言极是。此间事了，我需先去拜见师尊。”
提及尘尊仙，林澈和凌霜的脸色都微微一黯。
凌霜轻叹一声，空荡的袖管无风自动：“师尊他……半月前前往仙界联盟议事，归途中遭遇不明袭击，身受重创，至今仍在闭关疗伤，由李青师侄亲自护法，等闲不得打扰。”
祝只安眸光一沉。
师尊尘尊仙，修为已至上神巅峰，能将他重伤至此，对方实力恐怕……他心中那个关于万药宗和云尊仙的猜测，愈发清晰。
“可知是何人所为？”
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澈摇头，面露愧色：“对方手段狠辣干净，未留丝毫痕迹。联盟内部对此也讳莫如深。我与凌师姐多方查探，只隐约查到，师尊遇袭前，曾因万药宗大肆推广‘忘忧丹’之事，在联盟会议上与几位支持万药宗的长老有过争执。”
“忘忧丹？”
祝只安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眼。
“嗯。”
凌霜接口，语气冰冷，“万药宗近年推出的新型丹药，宣称能助修士忘却烦恼，宁心静气，提升悟道几率，在低阶修士和中层仙官中极受欢迎。但其成效诡异，服用者短期内心境平和，久之却似对万事万物都淡了心思，连道心都仿佛蒙尘。我与师兄怀疑此丹有问题，正欲深入调查，清琰师妹便出事了。”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渐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情蛊、迷心丹、忘忧丹……还有师尊遇袭。万药宗，或者说其背后的云尊仙，所图绝非小可。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剑光自外飞来，落入凌霜手中，化作一枚不断震动的传音玉符。
凌霜神识一扫，脸色骤变。
“怎么了？”林澈问。
凌霜抬头，看向祝只安，眼神复杂：“刚接到外事堂消息。丹宗的那位少宗主，慕容煜……他三日前，自碎金丹，散尽修为，宣称要与他那位凡间带上来的‘红颜知己’做一对平凡夫妻，永居凡人城池，再不问仙道之事。”
慕容煜！
祝只安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是他在下界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
两人曾于金丹期结伴游历，共闯秘境，于幽冥涧底并肩对抗千年尸王，慕容煜曾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险些丹碎人亡。
那是过命的交情。
祝只安还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立志要炼出九转金丹的少年，眼神是何等璀璨明亮。
他竟会为了一介凡人女子，自毁道基？
“他在何处？”
祝只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熟悉他的凌霜和林澈，都听出了那平静下蕴藏的波澜。
仙界，云梦大泽边缘，锦溪城。
此城毗邻云梦大泽，受泽中逸散灵气滋养，颇为富庶，城中多为无法修炼的凡人，亦有少数低阶修士往来。
与仙气缭绕、琼楼玉宇的仙家府邸相比，这里的建筑更显人间烟火气，青砖黛瓦，小桥流水。
城西一处普通的二进小院，院中种着一株高大的合欢树，粉色的绒花如烟似霞。
树下，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形容憔悴却难掩昔日俊朗轮廓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身着荆钗布裙的女子斟茶。
那女子容貌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却笑得温婉。
男子正是慕容煜。曾经丹宗的少宗主，如今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
“阿煜，你也喝。”
女子将茶杯推回他面前，声音轻柔。
慕容煜看着她，眼中是近乎痴迷的深情与满足：“我看着你喝就好。”
就在这时，小院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外，悄然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来人气质清冷绝尘，与这凡俗小院格格不入，正是祝只安。
慕容煜感受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到祝只安的瞬间，他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羞愧，随即又被一种固执取代。
他下意识地挡在了那女子身前。
“只安……你，你飞升了？”
慕容煜的声音有些干涩。
祝只安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身后那女子身上。
在他的“眼”中，那女子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几乎与慕容煜神魂相连的粉色情丝，比清琰身上的更加隐蔽，也更加根深蒂固。
这并非情蛊，却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神魂侵蚀。
“她就是柳依依？”
祝只安问，语气平淡。
“是！”
慕容煜语气激动起来，“只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道途？长生？那些都不重要了！没有依依，我纵使成就仙帝，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你修你的无情道，我求我的有情人，我们道不同……”
“你可知，你之神魂，已如风中残烛？”
祝只安打断他，话语如冰锥，刺入慕容煜心间，“自碎金丹，散尽修为，看似壮烈，实则是自绝生机。不出三年，你寿元耗尽，魂飞魄散。而她，”他目光再次扫过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柳依依，“受你残余仙元与执念滋养，或许能无病无灾活过百岁。然后呢？”
慕容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我……我愿意！只要能陪着她，哪怕一天，我也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祝只安向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慕容煜几乎窒息，“那你可还记得幽冥涧底，你为我挡下尸王毒爪时说过什么？你说‘祝只安，老子还没炼出九转金丹，还没看尽这世间丹道极致，可不能死在这儿！’那时的慕容煜，他的‘情’在何处？他的‘心甘情愿’，可是为了今日这般，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舍弃一切，苟延残喘？”
字字如刀，劈开尘封的记忆，也劈开着慕容煜用深情编织的幻梦。
他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柳依依见状，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护在慕容煜身前，尽管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仍倔强地瞪着祝只安：“你……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们的事？阿煜他为了我放弃一切，他是真的爱我！”
祝只安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柳依依身上，那眼神淡漠，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爱？”
他轻轻吐出这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若这便是爱，那这爱，未免太过廉价，也……太过巧合。”
他不再多看二人，转身，衣袂在微风中拂动。
“慕容煜，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何抉择，在你。”
“我只提醒你一句，莫要让你当年的舍身相护，成了今日笑话。”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院内，只余下慕容煜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望着祝只安消失的方向，眼中尽是迷茫与撕裂般的痛苦。
柳依依蹲下身，紧紧抱住他，泪水涟涟，低声安慰着。
而在锦溪城最高的茶楼顶端，祝只安负手而立，遥望着那处小院。
他清楚地看到，在他说出“巧合”二字时，柳依依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慌乱与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凡人的妖异气息。
“万药宗……云尊仙……”他低声自语，冰冷的杀意，在他眸底深处，悄然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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