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冒着青烟的炉窑中走出、手持诡异琉璃器皿、口出狂言的高瘦老者，瞬间成为了整个战场的焦点。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傲慢、疯狂和痴迷的独特气场，让凌越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其身份——潜藏幕后多年的巨枭，“老先生”莲尊！
“保护先生！”那些狂热的守卫见到老者出现，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不要命，死死缠住秦虎等人。
莲尊对周围的厮杀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个刚刚出炉、还散发着高温的琉璃器皿上，眼神炽热如同看着稀世珍宝。他甚至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特制的厚布垫着，将其举到眼前，对着光线仔细观察其内部流转的诡异光彩。
“完美……虽然火候还差最后一丝，但已是世间罕有的杰作……可惜，可惜被这些蠢货打扰了……”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凌越知道，必须擒贼先擒王！他对沈荆澜低喝一声：“荆澜，掩护我！”随即拔出腰间佩刀，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绕过战团，直扑莲尊！
沈荆澜立刻从药囊中抓出一把特制的药粉，看准风向，猛地向那些试图拦截凌越的守卫撒去！药粉辛辣刺鼻，顿时引起一片咳嗽和混乱，为凌越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莲尊似乎这才注意到凌越的逼近。他抬起头，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厌恶和恼怒：“又是朝廷的鹰犬？像苍蝇一样烦人！”他并未退缩，反而将手中的琉璃器皿小心翼翼放在旁边一个石台上，然后从宽大的袍袖中猛地掏出一个拳头大小、黑黝黝的、布满了小孔的金属圆球！
“小心！那是……”沈荆澜见状，脸色骤变，急忙惊呼提醒！
但已经晚了！莲尊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容，用力将金属球砸向地面！
“嘭！”一声闷响！
金属球瞬间爆开，并非爆炸，而是骤然释放出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紫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将莲尊自身和冲过来的凌越都笼罩其中！
“夫君！”沈荆澜心胆俱裂，想要冲进去，却被烟雾阻挡。
烟雾中，传来莲尊尖锐的笑声：“哈哈哈！尝尝本尊亲手调制的‘幻蜃烟’吧！它会让你在极乐幻境中，血肉消融而死……”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烟雾中，并没有传来凌越的惨叫，反而响起了他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利用硝石、硫磺、曼陀罗花粉以及某种深海鱼腺毒素混合，遇撞击激发……原理不错，可惜，遇到的是我。”
只见凌越用一块浸湿的布巾捂着口鼻，眼神清明，步伐稳健地从逐渐消散的紫色烟雾中一步步走出！那足以让常人瞬间产生幻觉并腐蚀呼吸道的毒烟，竟对他效果大减！
“你……你怎么会……”莲尊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的独门毒烟，从未失手过！
“旁门左道，终非正途。”凌越冷冷道，脚步不停，“你的化学……嗯，你的炼丹制药之术，确实诡异，但并非无迹可寻。从江南的‘恶魔之吻’，到边军的奇毒香料，再到宫中的‘彼岸香’和这‘幻蜃烟’，其核心成分总离不开那几样稀有毒物，其提纯手法，也带有明显的海外特征和……个人印记。”
说话间，凌越已逼近莲尊身前丈许之地。
莲尊又惊又怒，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镶嵌着宝石、寒光闪闪的奇特匕首，匕首的刃口竟然隐隐泛着幽蓝色，显然淬有剧毒！他尖叫着扑向凌越，动作竟出乎意料地敏捷狠辣！
“找死！”此时，秦虎终于奋力劈翻两个纠缠的守卫，怒吼着冲过来拦截。
但凌越速度更快！他并未硬接，而是侧身闪避的同时，手腕一翻，刀光如电，并非劈向莲尊要害，而是精准地划向了他宽大袍袖的肘部！
“嗤啦！”一声，布帛撕裂！
莲尊的整只袖子被齐肘割断，飘落在地。而他持匕首的手臂也完全暴露出来。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清了——在他那枯瘦苍白的小臂上，竟然纹着一个极其诡异、栩栩如生的图案：一朵盛开的、仿佛由黑色火焰组成的莲花！莲心处，却是一个狰狞的鬼头！
这个图案！凌越、秦虎，甚至远处正在配合作战的王砚，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他们见过这个图案！在处州矿难案那些被灭口的矿工尸体上，在某些与“老先生”相关的秘密信物上，都曾出现过这个黑莲鬼头的标记！这是“老先生”核心势力的标志！
“黑莲教……余孽！”凌越一字一顿，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莲尊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前朝白莲教覆灭后，其最诡秘的一支‘黑莲净火’便遁入海外，踪迹全无！原来你就是这一代的‘莲尊’！”
身份被彻底揭穿，莲尊反而不再惊慌，脸上露出一种极端狂热和偏执的神色：“哼！算你有点见识！什么白莲黑莲！那些只知道念经造反的蠢货，岂能与我‘黑莲净火’相提并论！我圣教追求的是天地至理，是无上秘法！是超越凡俗的力量！朱明王朝夺我江山，毁我圣教，此仇必报！本尊潜伏数十载，苦心经营，就是要用这无上秘法，撬动他朱家的根基！”
他挥舞着淬毒匕首，状若疯狂：“可惜！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本尊的‘琉璃真火’即将大成，便可……便可……”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住口，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凌越。
“便是什么？”凌越步步紧逼，“便可制造更强大的武器？更诡异的毒药？还是妄想找到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药？”
“你懂什么！”莲尊尖声反驳，“凡夫俗子，焉知天地之奥秘！这‘琉璃火’的妙用，岂是你能想象？！它……”他突然猛地将匕首掷向凌越，趁凌越格挡的瞬间，转身就想逃回那座最大的炉窑！
“哪里走！”秦虎早已堵住去路，刀势如山，狠狠压下！
凌越也同时欺身而上，刀光直取其下盘！
面对前后夹击，莲尊武功虽诡异，但毕竟年迈，且心思多在那些“秘法”之上，顷刻间便落入下风。不过数招，秦虎一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腿弯处，莲尊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凌越的刀尖也瞬间点在了他的后心要害。
“捆了！”凌越冷喝。
秦虎立刻拿出特制的牛筋绳，将莲尊捆得结结实实。
首领被擒，那些原本狂热的守卫顿时士气崩溃，很快就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或杀或擒，战斗迅速平息。
凌越走到那座最大的炉窑前，看向石台上那个莲尊视若珍宝的琉璃器皿。那东西形状古怪，非杯非碗，内部似乎有复杂的空心结构，在光线下折射出迷离的色彩，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
“这到底是什么？”秦虎好奇地想伸手去拿。
“别动！”凌越和沈荆澜几乎同时出声制止！
沈荆澜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残留味道，又观察了一下器皿表面的光泽，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夫君，这东西……极其危险！它内部似乎封存了某种极不稳定的物质，像是……像是高度提纯后的‘墨晶石’精华混合了其他东西……一旦受到剧烈撞击或是温度骤变，可能会……发生极其可怕的爆炸或者释放出剧毒烟气！”
凌越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墨晶石”的最终用途！莲尊是想制造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理解范围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论是用于爆破城池，还是在特定区域释放致命毒气，其后果都不堪设想！
好一个疯狂的“技术追求”！
“将所有炉窑彻底熄灭，所有成品、半成品、原料，全部小心封存，贴上标签，运回船上，交由荆澜统一处理！所有文书、笔记，一张纸片都不许落下！”凌越下达命令，心中一阵后怕。若是让莲尊真的成功了，后果难以预料。
王砚带着人开始彻底清查整个基地。在一个防守最严密、显然是莲尊卧室和书房的山洞里，他们找到了大量笔记、实验记录、往来密信的底稿，以及……一本用特殊加密符号书写的、厚厚的名册！
名册上，详细记录着他在朝野内外收买、安插、勾结的人员名单！从东南沿海的市舶司太监、水师败类，到京师的低阶官员、宫廷内侍，甚至还有几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豪强名字！徐阶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只是其中之一！
这张庞大的关系网，触目惊心！
尘埃，终于落定。
凌越看着被捆得如同粽子、却依旧用疯狂怨毒的眼神瞪着他们的莲尊，心中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
跨越数载，辗转万里，历经无数凶险，牺牲了诸多同袍，终于将这个隐藏在幕后、搅动风云、追求着危险力量的魔头，擒获归案。
大明朝廷的一个巨大毒瘤，终于被彻底剜除。
他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押下去，严加看管！准备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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