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庄园的餐厅里，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
长长的餐桌上，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
王美琳和薄晓芸坐在对面，眼神时不时地像刀子一样刮过苏晚。
苏晚低头，安静地喝着碗里的粥，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薄靳寒坐在主位，姿态优雅地切着盘中的煎蛋。
他没有看任何人。
但苏晚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审视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早餐快要结束时。
薄靳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将一张纯黑色的卡片，推到了苏晚面前。
卡片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有一个冷硬的、烫金的草书“薄”字。
“薄太太该有的体面，别出去丢人。”
他的声音，和昨晚一样，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像是在陈述一件公事，又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苏晚抬起头。
她的目光在卡片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向薄靳寒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谢谢。”
她伸手，将卡片拿了过来。
动作很自然，声音很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若狂，没有受宠若惊，甚至连一丝虚伪的推拒都没有。
就好像，他给的不是一张没有上限的副卡，而是一张普通的餐巾纸。
薄靳寒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深。
他想看到她的反应。
贪婪，兴奋，哪怕是故作清高的羞赧。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一片不起涟漪的平静。
“呵。”
对面，薄晓芸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冷笑。
“哥，你对她也太好了吧？这种女人，也配用我们薄家的卡？”
王美琳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靳寒，你可得看好她，别让她拿着钱出去贴补娘家。有些人，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苏晚捏着那张卡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没有反驳。
只是将卡片放进了口袋里。
然后，她抬眼，看向薄靳寒，用一种询问的语气，轻声说：“我今天，可以出门一趟吗？”
这是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出门。
薄靳寒黑眸微敛，看着她。
“去哪？”
“市中心的图书馆。”苏晚回答，“想去借几本书看。”
图书馆？
王美琳和薄晓芸对视一眼，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
“可以。”
薄靳寒颔首，没有拒绝。
“让老张送你过去。”
……
半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最大的综合性图书馆门口。
司机老张为她拉开车门，恭敬地说道：“少夫人，先生吩咐了，我就在这里等您。”
“好。”
苏晚点头，走进了这座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建筑。
她没有立刻去借书区。
而是径直走向了三楼的公共电子阅览室。
阅览室里人不多，很安静，只有键盘偶尔响起的敲击声。
她找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开机，连接公共网络。
她的手指，在那个沾着些许污渍的公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起来。
但她的动作，和昨晚在房间里截然不同。
没有快到出现残影的速度，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熟练操作电脑的水平。
她没有登录任何私人账号。
只是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浏览器，输入了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由乱码组成的网址。
回车。
页面跳转了数次，最终，停留在一个极简的、黑底绿字的聊天框界面。
一个代号为“K”的头像，闪烁了一下。
【K：目标档案已定位。最高级别加密。所有线索，都指向三十年前，由薄氏家族基金会全额资助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苏晚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薄家。
又是薄家。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
【Zero：疗养院名称。】
【K：‘圣玛丽安’疗养院。二十五年前已经倒闭，所有纸质与电子档案全部转移，去向不明。但我们截获了一份残缺的转移目录索引，其中多次出现一个代号——‘夜莺计划’。】
夜莺计划……
苏晚默念着这个名字。
【Zero：继续追踪数据流向。不要惊动任何人。】
【K：明白。】
对话结束。
苏晚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敲，整个聊天框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个自动清除程序开始运行，将她刚才在电脑上留下的所有临时数据、缓存、操作记录，清理得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五分钟。
做完这一切，她才关闭电脑，起身离开。
仿佛她真的只是来这里，随便上了会儿网。
她没有直接离开图书馆。
而是去了二楼的图书借阅区，按照计划，挑了三本近期最畅销的言情小说。
然后在图书馆附设的便利店里，她停下了脚步。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零食。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包黄瓜味的薯片上。
她伸出手，拿了下来。
结账的时候，她拿出了薄靳寒给的那张黑卡。
“您好，一共一百三十八元。”收银员的声音很甜美。
苏晚将卡递了过去。
“滴”的一声。
支付成功。
她提着装有三本书和一包薯片的购物袋，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
当苏晚回到薄家庄园时，王美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花茶，一边等着她。
看到苏晚进门，她立刻放下了茶杯。
“哟，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
她站起身，几步走到苏晚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
“让我瞧瞧，拿着我们薄家的卡，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王美琳的动作粗鲁，袋子里的东西被她一股脑地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三本封面花哨的小说。
一包薯片。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美琳脸上的期待和算计，瞬间凝固了。
她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刻薄的嘲讽。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能去奢侈品店扫货呢！搞了半天，就买了这么一堆垃圾？”
“苏晚，你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给你机会，你都不知道怎么花钱！”
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拿着这张卡，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做个头发，也比你这副穷酸样强！你现在代表的是薄家的脸面，懂不懂！”
苏晚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只是弯下腰，默默地，将地上的书和那包薯片，一本本，一件件，捡了起来。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仿佛王美琳的羞辱，都只是吹过耳边的风。
捡完东西，她抱着书，转身就准备上楼。
“你……”
王美琳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胸口发堵，还想再说什么。
苏晚却已经走上了楼梯。
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
同一时间。
薄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唐辰站在办公桌前，正在做例行汇报。
“薄总，刚刚收到银行的消费提醒。”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古怪。
“少夫人今天……在市中心图书馆消费了一笔。”
薄靳寒正在批阅文件的手，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黑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多少。”
“一百三十八元。”唐辰硬着头皮回答。
“……”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唐辰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老板的沉默，而变得稀薄起来。
一张每月额度足够买下一栋别墅的黑卡。
第一次消费。
一百三十八块。
买了什么？
薄靳寒没有问，但他能猜到。
唐辰的报告里，提到了她去的目的地——图书馆。
这个女人……
薄靳寒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晚技术部那份写满了“无法解释”、“疑似系统自愈”的报告。
以及，苏晚那张永远纯良无辜的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一下，一下，无声地敲击着。
巧合？
还是……更高明的伪装？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楼宇，落回了那座庄园，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身上。
一百三十八块。
这个数字，像一根极细的针，扎进了他固有的认知里。
不痛。
但，很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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