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苏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细微地颤抖着。
屏幕上，两个并列的窗口里，是两套防御系统的核心架构图。
左边，是她刚刚从那个神秘服务器群组里剥离出来的，充满了粗犷、锐利，甚至带着几分炫技般的攻击性。
右边，是她曾经的“战利品”，薄氏集团现行核心服务器的防御系统模型，内敛，成熟，缜密到天衣无缝。
两种风格，截然不同。
但贯穿其中的设计哲学，那种对权限的绝对掌控，那种将所有变量都纳入计算的冰冷逻辑，那种不给对手留丝毫喘息机会的决绝……
如出一辙。
就像一个画家早年与晚年的作品。
笔触和技法或许变了，但画卷深处的灵魂，从未改变。
苏晚的呼吸，几乎停滞。
一个名字，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的名字，从脑海深处无可抑制地浮了上来。
薄靳寒。
那个一直在阻碍她，抹去母亲存在痕迹的无形的手。
那个在网络世界里，与她展开顶级交锋的神秘对手。
那个将所有真相都封存在这座数字堡垒里的人。
竟然……是他。
她名义上的丈夫。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电脑外壳的冰凉更加刺骨，顺着她的脊椎一路攀升，直冲天灵盖。
这些天在薄家的生活，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的冷漠，他的审视，他的掌控欲。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上位者对一个“意外”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的防备。
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踏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而织网的人，就是薄靳寒。
他知道什么？
他为什么要抹去启元研究所的一切？
他和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题，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藏在暗处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盘棋局。
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笼中的困兽。
而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饲养员，正隔着笼子，冷眼旁观着她的一切挣扎。
有趣？
不。
这一点都不有趣。
苏晚缓缓收回了手，指尖的颤抖已经平复。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至少，不能再用“Zero”的方式。
对方不是一个藏在网络另一端的代码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掌握着滔天权势，并且就在她身边的人。
任何一点网络上的异动，都可能在现实世界里掀起无法预料的波澜。
她轻轻合上了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奔流不息的绿色代码瀑布瞬间消失，世界重归黑暗与寂静。
她将电脑重新放回行李箱的夹层，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数字交锋，那个足以颠覆她认知的发现，都只是一场幻觉。
她回到床边，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身体依旧冰凉。
她闭上眼睛，黑暗中，薄靳寒那张轮廓深邃、眼神莫测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看来，她得换个玩法了。
……
同一片夜色下。
薄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江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
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将薄靳寒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面前的巨幅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安静地淌过，构建起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商业帝国。
忽然，屏幕最右下角，一个毫不起眼的监控窗口里，一行极细的红色警示语，无声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便消失不见。
【Archive-Sector-7：probe[S-Level]. Source-Evaded.】
【第七号归档区：S级探针。来源已规避。】
薄靳寒正在审阅文件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他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那个已经恢复正常的监控窗口上。
第七号归档区。
那是几十年前，随着启元研究所项目一同被封存的服务器群组。
一个早已被遗忘在数字坟场里的地方。
S级的探针。
这意味着，对方不是无意中闯入的迷途羔羊，而是一个拥有顶尖技术，目标明确的入侵者。
最关键的是，对方在触碰到核心防火墙的瞬间，就以一种近乎于艺术的方式，抹去了自己所有的来访痕迹。
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网络安全部的主管。
“总裁，刚才监测到一次高强度的外部扫描，对方试图触碰第七号归档区，但在触发警报前就撤离了。我们评估为常规的黑客扫描行为，风险等级低，无需跟进。”
“知道了。”
薄靳寒挂断了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常规扫描？
他的技术部门，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看得到程序化的数据，却读不懂数据背后的“人”。
那种试探，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和韵律，像一个顶级的刺客，在动手前，用指尖轻轻拂过目标的喉咙，感受着皮肤下血管的跳动。
这不是扫描。
这是……问候。
薄靳寒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苏晚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温顺和迷糊的脸。
她最近频繁地出入老宅的书房和图书馆。
她借阅了公司几十年前的内部刊物。
她在病愈后，变得异常的“安静”。
这股安静，不像是一个大病初愈者的休养生息，更像是一头猛兽在舔舐伤口后，重新潜伏下来，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沉寂。
巧合？
薄靳含从不相信巧合。
当所有的巧合都指向同一个人时，那就不是巧合，而是线索。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开始的狩猎游戏，打着节拍。
那个替嫁而来，身份成谜的女人。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一只无害小白兔的女人。
她到底是谁？
她接近薄家，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薄靳寒的嘴角，逸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按下了桌上的另一个通话键，接通了他的首席特助唐辰。
“总裁。”
“加强内部档案库，尤其是所有废弃项目区域的防护等级。”薄靳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的唐辰有些意外：“废弃项目区？好的总裁。不过……那里已经几十年没有过访问记录了。”
薄靳寒没有解释。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在第七号归档区外围，设置几个陷阱。”
“陷阱？”唐辰更加不解。
“对。”薄靳寒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无边夜色，眼神深邃如渊，“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对挖坟掘墓这么感兴趣。”
他想抓到的，究竟是那个隐藏在网络深处的顶级黑客。
还是，他那位睡在枕边的，有趣的妻子。
又或者……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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