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淹没了整个废弃仓库。只有那台老旧终端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冷光，如同鬼火般，勉强勾勒出林溯和Aris博士紧绷的侧脸轮廓。
金属大门被推开的刺耳摩擦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那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不像是搜索，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精准地朝着他们藏身的角落逼近。
林溯的呼吸在瞬间屏住。左手掌心的光脉在黑暗中无声地灼热起来，如同苏醒的毒蛇，将一股混合着警惕与决绝的能量注入他全身。他的右手悄然握住了别在腰后的高周波切割刀，冰冷的刀柄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Aris博士靠在他身旁，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老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林溯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颤抖。
是谁？安全部队？安娜·格雷亲自来了？还是…“净化者”的后续杀手？
脚步声在距离他们大约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比常人更高大一些的轮廓。
没有战术手电的光柱，没有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回荡在林溯的脑海深处！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混合了金属摩擦和电流杂质的质感，冰冷而毫无起伏：
`“不必隐藏了，‘钥匙’。你的光脉，在此处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是它！那个潜伏在数据库深处的恶意意识！它竟然能以某种方式影响到现实？或者说，它依附、操控了某个实体？！
林溯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将Aris博士护在身后，左手掌心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光脉的光芒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瞳孔。
“你是谁？”林溯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嘶哑，“‘净化者’的走狗？还是那个项目留下的幽灵？”
`“定义…毫无意义。”` 那意识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我们皆是‘回响’，在不同的容器中震荡。你，是未被完全调谐的杂音。他，”` 意识的目光似乎扫过Aris博士，`“是试图谱写禁忌乐章的失败者。而你们手中的‘种子’…是乐谱上不应存在的篇章。”`
它知道“种子”！它果然是为了Aris博士留下的数据而来！
`“交出碎片，终止你们的‘噪音’。”` 意识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这是最后的警告。抵抗，只会加速‘静末’的到来。”`
林溯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侵蚀性的力量开始弥漫在周围的黑暗中，试图压制他掌心的光脉，渗透他的精神。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和能量层面的攻击！
他咬紧牙关，全力催动光脉的力量，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波动的能量屏障，抵抗着那股无形压力的侵蚀。光芒与黑暗的交界处，仿佛有无数细密的电火花在无声地炸裂。
“我们…不会交出任何东西。”林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同时大脑飞速思考对策。这个意识体显然极其强大，正面冲突胜算极低。它似乎对光脉的能量有所忌惮，但也在不断适应和压制。
必须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瞥向身旁那台还在发光的终端屏幕，上面依旧显示着第一个“种子”碎片的内容和下一个坐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猛地伸出右手，不是攻击，而是飞快地在终端屏幕上操作起来！他调出了终端的底层指令界面，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带着自我复制和扩散逻辑的垃圾数据代码，然后将输出目标，设定为…那个意识体本身！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台终端物理隔离，唯一可能的对外连接，就是这个意识体正在使用的、未知的精神或能量通道！他要将这段垃圾数据，如同病毒般，顺着这个通道反向灌回去！
`“无意义的挣扎。”` 意识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带着一丝不屑。它对这种低级别的电子攻击显然不放在眼里。
然而，就在林溯按下执行键的瞬间，他左手的光脉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意图，一股精纯的、带着某种“信息扰断”特性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注入到终端之中，与那段垃圾数据融合在了一起！
终端屏幕猛地爆出一团刺目的白光！整个机器发出过载的哀鸣，随即彻底黑屏，冒出一缕青烟。
而几乎同时，那个高大的轮廓在黑暗中猛地一个踉跄！它发出的无形压力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剧烈波动和紊乱！
`“！！…非标准…信息结构…污染…”` 意识体的声音在林溯脑中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仿佛受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冲击！
有效！光脉的力量能够干扰甚至“污染”这种意识体！
林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不再犹豫，左手掌心凝聚起剩余的大部分能量，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带着高频震颤的蓝色能量脉冲，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个摇晃的轮廓！
这一次，不再是干扰，而是纯粹的攻击！
“嗡——！”
能量脉冲命中目标，发出一声沉闷的、并非完全物理意义上的爆鸣！那个高大的轮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废弃设备堆上，发出一连串金属坍塌的巨响！
弥漫在周围的侵蚀性压力瞬间消散。
黑暗中，只剩下那个方向传来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断断续续的电子嘶鸣和某种…东西在挣扎爬起的摩擦声。
它受伤了！但显然没有被消灭！
林溯来不及查看战果，他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Aris博士。“走！趁现在！”
他搀扶着老人，凭借记忆和对能量的微弱感知，跌跌撞撞地向着仓库另一个方向，一个他之前留意过的、可能通往其他区域的破损通风口跑去。
身后，那电子嘶鸣声逐渐减弱，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愤怒情绪，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锁定了他们逃离的方向。
`“标记…完成。‘净化’…必将降临…”`
那意识体最后一道充满恶意的信息流，如同附骨之蛆，钻入林溯的脑海。
他们撞开那个锈蚀的通风口栅栏，钻入另一条更加狭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通道。林溯顾不上方向，只是拼命地向前，远离那个可怕的意识体。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声响，两人才力竭地瘫坐在冰冷的管道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刚才…那是什么？” Aris博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不是…不是人类…”
“是数据库里的那个意识…它找到了我们。”林溯喘息着回答，左手掌心的光脉因为过度消耗而变得极其黯淡，传来阵阵灼痛和空虚感。“它想要‘种子’…”
“它称我们为‘噪音’…要让我们‘静默’…” Aris博士喃喃道，随即猛地抓住林溯的手臂，“它最后说…‘标记完成’！它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
林溯心中一凛，立刻集中精神内视。果然，在他能量感知的最深处，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那个意识体独特冰冷气息的能量印记！如同一个无形的追踪器！
他尝试用光脉的力量去驱散它，但那印记如同活物般，紧紧附着在他的能量场上，极其顽固！
“该死！”林溯低骂一声，“它确实留下了标记！我们被锁定了！”
这意味着，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那个意识体，或者它背后的“净化者”，都能找到他们！
唯一的安慰是，那台存储着第一个“种子”碎片和下一个坐标的终端已经彻底毁坏。对方没有得到他们辛苦获取的信息。
但他们也失去了下一步的指引。而且，身负追踪标记，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必须…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种子’碎片…” Aris博士虚弱但坚定地说，“只有获得更多数据，我们才有可能理解它们的运作方式，找到摆脱标记甚至对抗它们的方法！”
林溯看着黑暗中老人模糊的轮廓，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决绝。这位曾经的“普罗米修斯之火”主导者，在经历了长久的休眠和刚刚的死里逃生后，研究的火种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极致的危险而更加炽烈。
“下一个坐标是…第2区，高危生物废弃物处理中心。”林溯回忆着终端黑屏前最后看到的信息，“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靠近那里。”
他们疲惫，受伤，被标记，而且肯定已经上了安全部队和“净化者”的双重通缉名单。
绝境。似乎每一条路都被堵死。
就在这时，林溯随身携带的、处于完全静默状态的个人备用通讯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官方频道，也不是来自伊芙琳·陈留下的隐秘联系方式。
震动模式很奇特，三长，两短，一长。重复了一次。
这个模式…他似乎在李琟实验室的某个老式通讯设备上见过类似的设定？是那个老科学家？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通讯器，屏幕是黑的，没有任何信息显示。但那种特定的震动模式，无疑是一种信号。
李琟…他在这个时候联系自己？是想做什么？警告？帮助？还是…陷阱？
林溯看着那不断重复的、无声的震动，又看了看身旁虚弱不堪、却眼神执着的Aris博士。
他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提供短暂庇护和资源的地方。
李琟的实验室，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的选择。
但这无疑是一场赌博。
他将通讯器握在手中，感受着那规律的震动，如同感受着命运天平不确定的摇摆。
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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