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未说出口的“我们”
应急灯的绿光里,零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殊的手背,像蝴蝶点水般轻柔。“哥哥,你脖子上的疤,和爸爸的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拆呼吸面罩的沙哑,“那天爸爸把我藏进通风管,说‘等你哥哥来接你,就告诉他,我们都在等他回家’。”
林殊摸到自己颈侧的旧疤——那是小时候替妹妹挡开水壶时烫的,原来零号也记得。他突然想起张医生诊所里的流浪猫,想起手术台上跳动的内脏,原来“活着就有记忆”这句话,早就在冥冥中串联起所有碎片。
沈如晦靠在墙上,用匕首割断左肩绷带,血珠渗出来,在绿色光线下泛着暗紫。“老卫跑了。”他扬了扬下巴,指向通风管的出口,“张医生在船上盯着,跑不远。”
零号突然拉了拉林殊的衣角,指向手术台下方。林殊弯腰一摸,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时,里面滚出几张泛黄的照片——父亲抱着两个小孩坐在船头,大的那个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是小时候的自己;小的那个攥着父亲的手指,眼睛亮得像星星,正是零号。
“这是‘启明号’没出事前拍的。”零号捡起照片,指尖拂过父亲的脸,“爸爸说,等完成最后一次航行,就带我们去看鲸鱼。”
林殊的喉咙像被堵住,那些被药物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父亲宽厚的手掌,船头咸涩的风,还有零号总爱跟在身后喊“哥哥”的奶音。原来他不是没有家人,只是记忆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而零号,就是那块失而复得的拼图。
“我们回家。”林殊把零号从手术台上抱下来,小家伙轻得像片羽毛,身上还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先去治你的病,然后……我们去找鲸鱼。”
零号在他怀里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那张全家福,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父亲的脸。沈如晦跟在后面,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停住:“等等。”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舱前,那些泡着胚胎样本的容器上,都贴着张小小的便利贴,是用红笔写的字——“734-017怕黑,要留盏灯”“023喜欢吃草莓,别给她青椒”“009对花粉过敏”……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
“原来妈妈也来过。”林殊的声音发颤,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不出话,只在他手心画了个“船”字。
沈如晦撕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012要带发卡,粉色的”,边缘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这是你妹妹的编号。”他把便利贴塞进林殊口袋,“张医生说她逃出去了,在青山福利院,我们去找她。”
零号突然指着最高的那个玻璃舱:“那里有爸爸的日记。”
舱体上着锁,沈如晦用匕首撬开,里面果然有本牛皮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父亲写给母亲的:“若我回不来,告诉孩子们,‘我们’从来不是单数。”
林殊突然想起老卫的最后通牒,想起沈如晦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安安攥着红丝带的紧张,想起张医生手术台上那只获救的猫……原来“我们”从来都在——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是默默守护的战友,是素不相识却愿意伸出手的陌生人,是所有在黑暗里守住光明的人。
渔船驶离“启明号”残骸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零号靠在林殊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张全家福。沈如晦坐在船舷边处理伤口,晨光落在他带血的绷带和林殊颈侧的疤痕上,竟有种奇异的对称。
“张医生说,福利院的孩子都安置好了。”沈如晦突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很散,“你妹妹在第三间病房,正等着拆绷带。”
林殊低头看着零号的睡颜,轻轻“嗯”了一声。他口袋里的便利贴和铁盒里的照片,还有沈如晦肩上未愈的伤,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词——“我们”。
这个词,父亲没来得及说出口,母亲用便利贴写了一遍又一遍,零号在通风管里默念了无数次,而此刻,它正随着朝阳一起,慢慢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船身轻微晃动,零号翻了个身,往林殊怀里蹭了蹭。林殊抬手护住他的头,目光与沈如晦在晨光中相遇,两人都没说话,却同时笑了——有些话不必说尽,就像有些约定,早已刻在血脉里,刻在并肩走过的每一步里。
“我们”,其实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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