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贵妃醉酒》,在城东的“畅音阁”上演。
锣鼓声响,幕布拉开。当“杨玉环”踩着醉步,袅袅娜娜地出现在舞台上时,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戏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被台上那道绝美的身影攫取了。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已不再是“像”杨贵妃,而是“是”杨贵妃!那醉态中的妩媚与哀怨,那卧鱼嗅花时的娇慵,那衔杯饮酒时的放纵与苦涩……每一个身段都精准优美到了极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每一个眼神都勾魂摄魄,将贵妃那“万岁爷驾转西宫”后的失落、孤寂、以及借酒浇愁的复杂心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最震撼人心的,是他的唱腔。
那不是人类喉咙所能发出的声音。清越时如昆山玉碎,婉转时如凤凰和鸣,哀怨时如杜鹃啼血。音域之广,音色之美,情感之丰沛,已超出了在场所有戏迷的认知范畴。那声音仿佛自带混响,在戏园中回荡,穿透了耳膜,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尤其是那几句【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 从他口中唱出,真真让人仿佛看到了冰轮悬空,玉宇无尘的清冷月色,而贵妃就在这月色下,独自醉舞,美得惊心动魄,也寂寥得令人心碎。
台下,被搀扶着、坐在最佳位置的红父,早已忘记了脚上的剧痛,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痴痴地望着台上。他浸淫此戏数十年,自以为已得其中三昧,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杨贵妃”,什么是真正的“艺术”!这已不是演戏,这是一场神迹的展现!他的眼眶湿润了,是激动,是震撼,更是对极致艺术的顶礼膜拜。
而紧挨着他坐着的二月红,同样看得呆了。他小小的手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风华绝代的“贵妃”。师傅好美……美得不像是凡间的人。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闷闷的?为什么他觉得台上的师傅,离他好远好远?仿佛站在雪山之巅,周身笼罩着清冷的月华,台下所有的喝彩、所有的目光,都只是凡尘的喧嚣,无法真正触及他分毫。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失落,悄然爬上了小二月红的心头。
《贵妃醉酒》在经久不息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喝彩声中落幕。慕砚青回到后台,额间冰莲微闪,脸上的贵妃妆容如冰雪消融般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清冷容颜。他没有理会周围人敬畏如神的目光,只是对红父淡淡说了一句:“下一场。”
短暂的休息后,城西的“广和楼”,《霸王别姬》开锣。
当慕砚青饰演的虞姬,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手持双剑出现在舞台上时,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没有了杨贵妃的秾丽华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艳绝伦、外柔内刚的气质。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与决绝,身段挺拔中透着柔韧,如同风中修竹。在与“霸王”的对戏中,他将虞姬的深情、隐忍、以及最终诀别时的果敢与悲壮,演绎得入木三分。
尤其是那段经典的【夜深沉】伴奏下的剑舞。双剑在他手中,不再是凡铁,而是化作了两道流动的寒光。剑光闪烁,与他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交融,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和凛冽的杀伐之气。那不再是取悦君王的舞蹈,而是一个女子在命运绝境中,用生命绽放出的最后华彩!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当那清冽而悲怆的念白响起,伴随着最终决绝的一刎,整个戏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那股巨大的悲剧力量攫住了心神,久久无法自拔。直到幕布缓缓落下,雷鸣般的掌声和压抑的啜泣声才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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