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安全屋。
连日的阴霾终于被一缕倔强的阳光刺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
赵铁锤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许,这让守候在旁的小野寺樱和阿明稍稍松了口气。却也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希望。
张宗兴坐在窗边的旧沙发里,手里拿着苏婉清刚刚送来的几份报纸。其中两份有影响力的英文报纸,在不起眼的版面,用相对隐晦但指向明确的文字,报道了“某方势力”可能在沪秘密研发“非常规武器”的传闻,并提及了近日虹口区域不寻常的军事调动和封锁。
效果有限,但至少在国际舆论的池水里,投下了一颗引起涟漪的石子。
“南京方面有什么反应?”张宗兴放下报纸,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连日的殚精竭虑和失去弟兄的痛楚,让他看起来消瘦了些,但眼神深处的火焰并未熄灭。
苏婉清站在他对面,手臂的绷带已经拆换,露出一道结痂的粉红色伤痕。
她神色冷静地汇报:
“官方尚无明确表态,保持沉默。但根据我们截获的通讯和内部渠道消息,军政部内部对此事争论激烈,一部分人要求严查并借此对日施压,另一部分则主张息事宁人,避免刺激日方,影响‘剿匪’大局。”
她顿了顿,补充道,“戴笠的人活动频繁,似乎在暗中调查此事真伪,以及……与我们可能存在的关联。”
张宗兴冷笑一声。蒋的攘外必先安内,真是刻到了骨子里。即便面对日军可能使用化学武器这种骇人听闻的罪行,第一反应仍是权衡对内统治的影响。
“意料之中。”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灶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渴与心中的燥郁。“杜先生那边呢?”
“杜先生传话过来,巡捕房和日本人的搜查力度还在加大,但租界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他让我们安心潜伏,外围的干扰和眼线,他会设法周旋清除。”
“告诉杜先生,这份情义,我张宗兴记下了。”张宗兴郑重说道。乱世之中,杜月笙这般亦正亦邪的人物,有时反而比那些冠冕堂皇的政客更靠得住。
他放下水杯,目光转向里间昏睡的赵铁锤,又看了看形容憔悴却依旧坚守岗位的苏婉清和阿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这些弟兄的舍生忘死,才换来了眼下这片刻的喘息。他不能倒下,必须带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婉清,”他看向苏婉清,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也受了伤,别太劳累。铁锤这边有阿明和樱子看着,你去休息一下。”
苏婉清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宗兴,你需要休息。”她的目光落在他难掩疲惫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暗火’不能没有你。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必须吃一点。”
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走向小小的厨房。张宗兴看着她挺直而单薄的背影,心中那份混杂着感激、愧疚与某种更深沉情感的心绪再次翻涌。
他想起婉容那张充满牵挂的字条,又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将关切化为行动的苏婉清,只觉得情义二字,重逾千钧。
北平,顺承王府。
蒋士云的离去,仿佛带走了王府里最后一丝柔和的春意。
张学良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华北地区的军事布防图,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蒋士云临别时的那番话——“外示以弱,内砺其锋,待时而动”。
他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日本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南京也不会。
“来人!”他沉声唤道。
于学忠和王树翰应声而入。
“孝侯,”张学良指向地图上几处关键隘口和铁路线,
“以加强边境防务、应对日军挑衅为由,秘密调整这几个区域的兵力部署。动作要隐蔽,对外只宣称是例行换防和演习。尤其是靠近热河、察哈尔的方向,给我盯死了!”
“是!”于学忠精神一振,少帅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另外,”张学良看向王树翰,
“以我的名义,给宋哲元、韩复榘他们发一封私密电报,措辞要恳切,就说是兄弟我如今压力巨大,恳请诸位兄长看在同为华北袍泽的份上,在防务上能多加协调,互通声气,共同应对日渐猖獗的日寇威胁。”
他这是在暗中串联华北其他非蒋嫡系的力量,试图抱团取暖,增加与南京和日本人周旋的筹码。
王树翰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点头道:“明白,我这就去拟稿,保证既表明难处,又不落人口实。”
手下领命而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张学良走到窗前,望着暮色渐合的庭院。蒋士云的身影仿佛还在那海棠树下,音容笑貌,清晰如昨。
她的到来与离去,像一阵风,吹动了他沉寂的心湖,也给他注入了一份难得的清醒与决断力。
南北两地,上海与北平,张宗兴与张学良,这两位结拜兄弟,在不同的战场上,面对着不同的敌人与困境,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着各自的道义与责任。
上海滩的暗战暂时告一段落,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的地平线上积聚;北平的政治博弈进入了更微妙的阶段,少帅的“内砺其锋”才刚刚开始。
前路依旧凶险未卜,情义与家国,如同两条绞缠的绳索,牢牢系在他们的肩上,牵引着他们,也鞭策着他们,在这波澜壮阔又无比残酷的大时代里,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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