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的倾诉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巨石，揭开了流云仙都华丽表象下的残酷真相。客舍云阁内，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天道镜…”苏清寒重复着这个名字，清冷的眼眸中锐光闪过，“它本体在何处？如何能避开其监控？”
云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绪：“天道镜高悬于仙都核心‘镜天殿’之顶，其光无处不在。但万物有隙，镜光亦然。仙都建立之初遗留的一些古老阵法节点、某些特殊材质构筑的密室、以及…情绪波动极度微弱或极度混乱的区域，镜光的监控会相对薄弱。我…我知道几处这样的地方，也是我们…‘残火会’暗中联络的地点。”
“残火会？”楚啸挑眉。
“是一些…如我一般，尚未完全麻木，还渴望真实感受的人。”云澈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的温暖，“人数不多，且需极度谨慎。我们偶尔聚在一起，不说太多话，只是…感受彼此还存在的心跳。”
【地下反抗组织！听起来好刺激！】林妙内心惊呼，【代号‘残火’，还挺悲壮浪漫的！就是规模小了点儿，跟个读书会似的…】
“打破天道镜，绝非易事。”墨临声音平静，却带着山岳般的重量，“其既为维系一界之神器，强行破之，恐引发界域崩塌。”
云澈连忙道：“并非要彻底毁灭！古籍中有零星记载，天道镜亦有‘灵性’，其‘秩序’之力或许并非其本意，而是被某种方式‘扭曲’或‘设定’。我们想做的，是寻找到影响其核心‘灵性’的方法，让其‘规则’回归包容与生机，而非绝对的压制！这需要…需要极其强烈、纯粹且不受其管控的‘情感’冲击，作为‘钥匙’！”
情感冲击为钥匙？这个说法玄之又玄。
【听起来跟用爱发电差不多…】林妙内心嘀咕，【靠大家集体大哭大笑就能搞定？那岂不是要搞个流云界第一届情感宣泄大会？还得是未经审批的那种…】
“具体该如何做？”苏清寒追问。
云澈摇了摇头，脸上浮现迷茫：“不知。古籍残缺，这只是猜测。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看向众人，尤其是林妙，目光带着恳求，“诸位来自外界，心性未被镜光完全侵蚀，尤其是…尤其是心思格外…活跃之人，或许便是变数。”
【心思活跃？是说废话多吗？】林妙对号入座，有点小郁闷，【这算不算人身攻击？】
就在这时，云澈似乎接收到某种隐秘的传讯，脸色微变：“不好，巡夜镜卫加强了巡查，我需立刻离开。三日后，仙都最大的‘云裳傀儡戏苑’会有一场公开演出，那是镜光监控相对集中且模式化的地方，或有机会…我会再联系诸位！”说完，他迅速披上斗篷，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天衍宗众人便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度过。表面依照仙都律令，参观、静修，实则暗中观察，默默准备。
三日转瞬即逝。云裳傀儡戏苑，一座宛如巨大水晶灯笼的建筑内，座无虚席。仙都的居民们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观众，安静、整齐地入场、落座，脸上带着标准化的、微弱的“愉悦”表情。
戏台上，精美的云锦傀儡在灵线的操控下，演绎着流云界古老的神话传说。故事优美，表演精湛，灯光幻影效果更是登峰造极。但台下，除了傀儡动作带起的风声和悠扬的配乐，听不到一丝掌声、喝彩或叹息。观众们如同泥塑木雕，只有眼神偶尔随着傀儡移动，证明他们还“活着”。
天衍宗众人被安排在视野较好的位置。林妙看着这诡异无比的演出场面，浑身不自在。
【这哪是看戏啊…这是集体参加追悼会吧？还是无声的那种！】她内心疯狂吐槽，【台上演得那么卖力，台下一点反应都没有，演员得多绝望啊！差评！必须差评！要是在我们那儿，早就荧光棒挥舞、打call声震天了！】
她越是吐槽，越是觉得一股莫名的“气”憋在胸口。台上正演到传说中一位云仙为了守护挚爱，甘愿承受千载孤寂的情节，剧情悲壮，音乐凄婉。
若是平常，林妙可能还会嫌狗血。但在此刻这极度压抑、情感被强行抹平的环境下，那故事里的牺牲与坚守，竟格外尖锐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想起前世加班到深夜时窗外的孤灯，想起穿书后战战兢兢的每一天，想起海市并肩作战的温暖，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怒，有对自由的渴望，更有对台上那“虚假”悲壮的反叛——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积聚、翻涌！
【凭什么啊！】她内心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凭什么连难过和感动都要被控制！这算什么狗屁仙境！这简直就是最大的地狱！那云仙傻不傻！要是我就拉着爱人一起跑！管他什么天道规则！跑不掉就一起砸了这破镜子！】
这股强烈到极致、混杂着悲悯、愤怒与叛逆的情绪洪流，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她并非刻意释放，而是这方天地对情感的极端压制，与她本性中社畜积压的怨气、穿书者的不甘、以及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激烈碰撞后，产生的某种质变！
嗡——！
就在林妙内心呐喊落下的瞬间，戏苑穹顶那无处不在的、温和的“镜光”，忽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戏台上，那个正演绎着牺牲诀别戏份的、本该绝对受控的主傀儡，动作猛地一滞！它那由灵玉雕琢而成的、永远保持着悲悯表情的脸上，竟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一滴如同露珠般的液体，从其眼角缓缓滑落！
虽然瞬间就被灵线修正，恢复了原状，但那刹那的“异常”，却被台下少数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云澈猛地攥紧了拳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苏清寒和墨临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林妙的心声…竟能引动此界法则造物的共鸣？！
而更多的观众，那麻木的心湖深处，似乎也被那滴不存在的“眼泪”，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戏台之上，演绎的是被规训的春秋。
心潮之下，涌动的是觉醒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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