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芝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出租屋的墙壁薄得像层纸,隔壁夫妻的争吵声、楼下小贩的叫卖声,都能清晰地传进来。可最让她睡不着的,是心里那个空洞——以前那里装着乐乐的笑声,现在只剩下呼啸的风。
她开始频繁地出错。给雇主擦玻璃时,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揉面时,把盐当成糖撒了进去;晚上摆摊,收摊时才发现少算了一半的钱。老板娘骂她心不在焉,扣了她半个月的工钱,说再这样就不用来了。
她不敢丢了这份活。她得挣钱,哪怕知道这些钱可能永远换不回乐乐,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天她去给一户老两口做饭,老头瘫痪在床,老太太眼睛不好,家里乱得像个杂货铺。她一边收拾,一边听老太太念叨:“我那儿子,三年没回来了,电话也不怎么打……其实我不图他寄多少钱,就想他能回来看看,哪怕陪我说句话呢……”
林慧芝的手顿了顿,抹布上的水顺着指尖滴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起乐乐,不知道孩子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起她这个被“放弃”的妈妈。
做饭时,她多蒸了个鸡蛋羹,像给乐乐做的那样,蒸得嫩嫩的,撒了点葱花。端给老太太时,老太太叹了口气:“我那小孙子,也爱吃这个。上次视频,他说奶奶做的鸡蛋羹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林慧芝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滴在鸡蛋羹上,她赶紧转过身,假装去洗碗,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从老两口家出来,天已经黑了。她没去摆摊,骑着自行车,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张建军住的小区。
小区门口的保安认识她,以前她常来接乐乐,保安总笑着跟她打招呼。可现在,保安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又几分疏离,没拦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那栋楼下,抬头往上看。三楼的灯亮着,窗户里映出乐乐小小的身影,正在客厅里跑,后面跟着小雅,张建军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玩具,似乎在逗孩子笑。
那画面温馨得像幅画,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她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慢慢蹲下来。楼门口的台阶上积着层灰,她用手指在上面画着乐乐的名字,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直到指尖磨得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躲到旁边的树后,看到张建军搂着小雅走出来,两人说说笑笑的,要去散步。
“乐乐睡了?”小雅的声音娇滴滴的。
“嗯,刚哄睡着,今天跟我闹着要妈妈,被我训了一顿。”张建军的声音带着不耐烦,“跟她那个妈一样,倔得很。”
林慧芝躲在树后,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原来乐乐每天都在想她,原来她的想念,只换来张建军的一顿训斥。
她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一股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等张建军和小雅走远了,她才从树后走出来,像个游魂一样,慢慢走到楼道门口。她的口袋里,还揣着一把钥匙——那是以前这个家的钥匙,离婚时她忘了还,也舍不得还。
钥匙是黄铜的,磨得发亮,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铃铛,是乐乐亲手串的,说这样妈妈开门时,她就能听到声音,提前跑到门口等。
她捏着那把钥匙,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她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原来他一直没换锁。是忘了,还是觉得她根本不敢再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客厅的小夜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地板上。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乐乐身上的奶香味,混合着张建军爱抽的烟味,还有……小雅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
她走到乐乐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乐乐躺在床上,小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床头放着个新的布娃娃,比她以前给乐乐缝的那个漂亮多了,可乐乐的手,却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衣角——那是她以前穿的一件旧棉袄上撕下来的,乐乐小时候总爱抱着睡觉,说有妈妈的味道。
林慧芝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蹲在床边,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可指尖刚要碰到,就又缩了回来。
她怕惊醒孩子,更怕面对醒来后孩子那陌生的眼神。
她就那样蹲在床边,看着乐乐,看了很久很久。看着孩子长长的睫毛,看着孩子微微嘟起的小嘴,看着孩子攥着衣角的小手……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天熬夜缝的一个小老虎挂件,用的是乐乐最喜欢的黄色布料,眼睛是用黑色的纽扣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她把小老虎轻轻放在乐乐的枕头边,又掖了掖孩子的被角,动作轻得像一阵风。
“乐乐,妈妈走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想妈妈了,那样你会不开心的。”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乐乐一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那把黄铜钥匙已经被她的手心捂得发烫,上面的小铃铛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和张建军的钥匙并排放在一起。那把曾经象征着“家”的钥匙,现在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把生锈的钝器,每碰一下,都能割得她鲜血淋漓。
走出楼道时,天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没有骑车,就那样在雨里慢慢走,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
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只知道,从她把那把钥匙放在鞋柜上的那一刻起,她和那个家,和乐乐,就彻底断了联系。
那把生锈的钥匙,像一个句号,画在她和过去之间,冰冷而决绝。
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林慧芝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像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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