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阳光把地面晒得发白,她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线。
口袋里还揣着那袋没花完的硬币,硌得她心口发疼。她走到公交站牌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却不知道该上哪一辆。这个城市那么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宿。
她想起出租屋里乐乐的小摇篮。那是张建军当初亲手做的,粗糙的木头边缘被她用砂纸磨了又磨,怕硌着孩子。乐乐小时候总爱在里面晃,摇着摇着就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泡。昨天她去收拾东西,摇篮还放在墙角,上面蒙着层薄灰,像个被遗忘的旧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板娘发来的短信,问她下午能不能去给一家老人做饭。她回了个“能”,指尖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
她得挣钱。就算乐乐不在身边了,她也得挣钱。等攒够了钱,她就去租个大点的房子,把乐乐接回来住几天。她这样想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去雇主家的路上,她路过一家童装店。橱窗里挂着条粉色的连衣裙,领口绣着只小兔子,像极了乐乐上次在商场里盯着看的那条。她停下脚步,趴在玻璃上看了很久,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描摹着裙子的轮廓,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老板娘说的那位老人,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房子很旧,墙皮都剥落了,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老人躺在床上,眼神浑浊,看到她进来,只是眨了眨眼。
“老太太这几天胃口不好,你给她做点软和的。”老人的女儿叮嘱道,递过来一篮鸡蛋和一把青菜,“辛苦你了,做好了放在桌上就行,我晚上过来。”
林慧芝点点头,走进狭小的厨房。灶台是老式的,需要用火柴引火。她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发烫。
她给老人煮了碗鸡蛋羹,撒了点葱花。蒸鸡蛋羹要顺时针搅,火不能太大,不然会老。这是乐乐小时候她练了无数次才学会的,乐乐那时候不爱吃饭,就爱吃她做的鸡蛋羹,能吃小半碗。
端着鸡蛋羹走进卧室时,老人已经睡着了,呼吸很轻。林慧芝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张旧照片上。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婴儿,笑得眉眼弯弯。大概是老人的女儿吧,她想。
她站在床边,看着老人苍老的脸,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走得早,她还记得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她,用粗糙的手摸她的额头。那时候日子也苦,可心里是暖的。
现在她的乐乐病了,守在她身边的却不是自己。这个念头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老人醒了,看到她,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姑娘,你哭了?”
林慧芝赶紧抹了把脸,摇摇头:“没有,油烟熏的。”
“想孩子了吧?”老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我女儿也在外头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人老了,就盼着孩子在身边,哪怕吵吵闹闹的,也比冷冷清清的强。”
林慧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蹲在床边,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老人没再说话,只是用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暖意。
从老人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雇主给了她五十块钱,还多给了几个馒头,说让她带回去吃。她道谢时,声音还带着哭腔。
她没有回出租屋。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乐乐的笑声,没有乐乐喊“妈妈”的声音,只有墙角那个蒙着灰的摇篮,像在无声地嘲讽她。
她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路过张建军住的小区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小区门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地上,像一摊融化的黄油。
她看到张建军的车停在楼下。没过多久,楼里的灯亮了,是三楼,她以前和张建军、乐乐住过的那间房。窗户上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高的,一个矮的,大概是张建军和小雅。
她就那样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楼上的灯灭了,她才像突然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自行车倒在旁边,发出“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想起以前,她和张建军、乐乐也这样在灯下吃饭。乐乐坐在宝宝椅里,用勺子敲着碗,张建军会笑着夺过勺子,喂她吃一口。她看着父女俩,觉得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带着温度,却烫得她心口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站起来,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她看到里面扔着个破旧的布娃娃,缺了条胳膊,脸上的颜料都掉了。那是乐乐最喜欢的娃娃,上次搬家时弄丢了,乐乐哭了好久。
她蹲下来,从垃圾桶里把布娃娃捡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娃娃的脸脏兮兮的,可那双塑料眼睛还亮着,像在看着她。
“乐乐,妈妈给你找回来的。”她喃喃地说,把布娃娃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掉在娃娃破旧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把布娃娃放在那个空摇篮里,像以前哄乐乐睡觉那样,轻轻摇着摇篮。摇篮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她坐在摇篮边,看着那个缺了胳膊的布娃娃,一夜没睡。天快亮时,她突然想起乐乐明天要上幼儿园,要穿那件蓝色的小外套。她赶紧翻箱倒柜,找出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
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乐乐不在这儿了。乐乐现在在张建军那里,有小雅照顾,大概不需要她操心了。
她拿起那件外套,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乐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她抱着外套,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像无数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空荡的摇篮上,落在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外套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林慧芝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喊她“妈妈”的小身影了。那个曾经填满她整个生活的孩子,就这样被硬生生从她生命里剥离,只留下一个空荡的摇篮,和一颗被掏空的心。
她抱着那件小外套,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独自舔舐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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