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将近,府里的红灯笼比往日多挂了三成,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脂粉香和糕点甜。下人们往来穿梭,捧着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都是各房预备的寿礼,沉甸甸的礼盒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衬得整个府邸愈发热闹。
沈落雁站在自己那间狭小的耳房里,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要枯萎的兰草,心里盘算着该备份什么样的寿礼。老太太素来喜欢素雅的物件,金银珠宝入不了她的眼,倒是前几日听丫鬟们闲聊,说老太太常对着一本绣着兰草的旧书出神。
“兰草……”落雁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针线笸箩里的丝线。她自幼跟着母亲学绣活,别的本事没有,绣些花草虫鱼倒是拿手。或许,绣一方兰草帕子,会合老太太的心意。
主意一定,她便连夜忙活起来。白天要做府里的活计,只有夜里才能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赶工。灯芯跳着微弱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她的眼睛熬得发红,指尖被针尖扎了好几个小窟窿,渗出血珠,她只是往嘴里吮一下,又继续飞针走线。
那方素白的杭绸帕子上,兰草的叶片渐渐舒展,叶脉清晰可见,连叶尖上的露珠都绣得晶莹剔透,仿佛风一吹就会滚落。落雁看着自己的手艺,嘴角难得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帕子,总算能拿得出手了。
第二日清晨,她刚把帕子叠好放进锦盒,林婉柔就掀着帘子进来了。“落雁妹妹,在忙什么呢?”她穿着件鹅黄色的夹袄,鬓边簪着珠花,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锦盒,“这是给老太太备的寿礼?”
落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打开锦盒让她看。林婉柔拿起帕子,眼睛顿时亮了,拉着落雁的手连连赞叹:“妹妹好手艺!这兰草绣得跟活的一样,叶片上的绒毛都看得清,老太太见了定然喜欢。”
她捧着帕子细细端详,指腹摩挲着帕边,忽然“哎呀”一声轻呼,帕子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沾了些从门外带进来的灰尘。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林婉柔立刻弯腰去捡,脸上满是自责,“这帕子沾了灰,怎么好送给老太太?我拿去给你洗洗吧,用香料水泡一泡,还能添些雅气。”
落雁连忙摆手:“不用了林小姐,我自己用清水擦一擦就好,不敢劳烦你。”这帕子是她熬夜绣的,她舍不得经别人的手。
可林婉柔却执意要拿:“你看你,总跟我见外。咱们姐妹一场,这点小事算什么?”她不由分说地将帕子包好,笑着说,“你放心,保管给你弄得干干净净的。”说罢,便带着丫鬟去了。
落雁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林小姐一向待她好,许是自己多心了。
可这一等,就等了整整半日。眼看日头过了正午,还不见林婉柔送帕子回来,落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正想去东跨院问问,就见林婉柔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林小姐找她。
她赶到林婉柔的院子时,只见林婉柔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眼圈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锦帕,见了落雁,眼泪就掉了下来:“落雁妹妹,对不起……你的帕子,不见了。”
“不见了?”落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怎么会不见的?你把它放在哪里了?”
“我、我放在妆台上,转身去吩咐小厨房备点心,回来就没了……”林婉柔抽噎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让丫鬟们找了半天,翻遍了院子也没找到,这可怎么办啊?老太太的寿辰就快到了……”
落雁的心沉了下去,那帕子是她一片心意,若是丢了,怎么对得起老太太?她正要说话,就见萧玦铁青着脸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仆妇,为首的那个手里,正捧着一方熟悉的帕子——正是她绣的那方兰草帕!
只是,帕子的右下角,赫然多了一个用靛蓝色丝线绣的“玦”字,针脚细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刺眼。
“沈落雁!”萧玦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老太太的寿礼,你竟敢私自在上面绣上我的名字,存的什么心思?”
落雁懵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帕子,嘴唇翕动着:“我没有!我从未绣过这个字!这不是我的帕子……”
“不是你的是谁的?”林婉柔在一旁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这帕子一直是你拿着,昨日我见你绣时还好好的,除了你,还有谁会在上面绣表哥的名字?”她话说到一半,就用帕子捂住嘴,泪眼婆娑地看着萧玦,仿佛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口。
萧玦的脸色更沉了,他上前一步,逼近落雁,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婉柔好心帮你清洗帕子,你却反咬一口说帕子不见了,实则是想借着老太太的寿辰,将这私相授受的东西摆上台面,让我难堪,让相府蒙羞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落雁的心里。“我没有……”她想解释,想告诉萧玦帕子是林婉柔拿去后才出的事,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周围的仆妇们早已窃窃私语起来,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像针一样扎人——有鄙夷,有嘲讽,还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她们早就看这个“表小姐”不顺眼,如今抓到把柄,自然不会放过。
“真是看不出啊,平日里蔫蔫的,心思倒这么活络。”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惦记世子爷……”
“老太太的寿礼都敢动歪心思,真是胆大包天!”
落雁的脸变得惨白,她望着萧玦,那个曾对她说“别怕”的人,此刻眼底只有冰冷的不信任;她望着林婉柔,那个自称“亲姐姐”的人,正用那双含泪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恶行”。
原来,这就是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人。
她的辩解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苍白,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最终,萧玦冷哼一声,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不知廉耻!罚你去柴房禁足三日,抄写《女诫》百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两个粗使仆妇立刻上前,扭住落雁的胳膊就往外拖。她挣扎着,回头看向萧玦,眼中最后一点希冀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世子爷,我真的没有……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可萧玦只是背过身,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冰冷的柴房里,弥漫着稻草和霉味。落雁被推搡着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木柱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呼啸着拍打门窗,像是有无数只野兽在嘶吼。
她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粗糙的衣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片真心,会被曲解成这副模样?那帕子上的字,明明是林婉柔拿去之后才出现的,萧玦他……他为什么就不肯信她一句?
柴房的门缝里灌进寒风,冻得她瑟瑟发抖。可再冷的风,也冷不过心口的寒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束曾照亮她生命的光,似乎正一点点被乌云吞噬,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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