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冰寒刺骨的刀意由远及近，骤然笼罩整座小院。
仿佛一瞬间，阳光黯淡，空气凝滞。无形的锋锐弥漫四周，刺得人肌肤隐痛。
归海一刀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他依旧一身黑衣，怀抱长刀，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眼神锐利得似未出鞘的刀锋，死死锁定廊下慵懒躺着的沈浪。
“你找我？”他声音沙哑低沉，字字如冰，“你知道我父亲的事？”
上官海棠紧随其后，站在院中，脸上写满担忧与警惕，目光在沈浪与归海一刀之间来回游移。
沈浪慢悠悠坐起身，将紫砂小壶放到一旁小几上，抬眼看向归海一刀，在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冷峻面容上停顿片刻，忽然唇角一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呦，‘建华’来了？坐。”沈浪语气熟悉得像在喊老街坊。
归海一刀周身刀意骤然一凝：“你叫我什么？”
上官海棠也怔住，完全没懂这称呼从何而来。
“没什么，看你长得俊，随口夸夸，别放心上。”
沈浪笑眯眯摆手，仿佛刚才那声“建华”只是风吹错的柳絮，转口就换了正经神色，“说正事。你想知道你爹归海百炼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归海一刀呼吸陡然粗重了一分，握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那是他心中最深沉的执念与不可触碰的旧伤。
“你知道？”他声音里压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我当然知道。”沈浪点头，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不过嘛，真相——可不是白给的。”
他故意停顿，眼看归海一刀眼中寒光更盛，才不紧不慢接着说：
“这样，‘建华’，你回趟家，找你娘。问她，把你父亲当年的遗物——尤其是他最后带在身边的那些，一件不落，全部带回来给我。”
归海一刀眉头锁紧，眼中掠过一丝怀疑与凛意：“为什么？”
“你把东西带来，我就告诉你，是谁杀了你爹。这笔买卖，划算吧？”
沈浪笑得像只老狐狸。
他稍顿了顿，语气难得染上两分劝诫之意：“
顺便听我一句。练武是为了什么？变强又是图个啥？别学你爹，一心只想做什么天下第一，把武功练到至高无上，却把人性都练没了。”
“到头来，一场空，还连累最亲的人受苦。”他目光似有若无扫过一旁的上官海棠，“珍惜眼前人，比什么绝世刀法都重要。”
这番话似调侃又似点拨，让归海一刀一时捉摸不透。
他死死盯着沈浪，试图从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可沈浪目光深邃，那抹戏谑之下，仿佛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片刻死寂之后，归海一刀猛地转身，一言不发，身影如黑色疾电掠出小院，瞬息消失。
他选择了信这一次。
“一刀！”上官海棠急唤一声，却拦不住他决绝的背影。她忧心忡忡看向沈浪：“沈先生，您刚才……”
“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嘛，年轻人绷得太紧容易断。”
沈浪重新拎起小壶，悠悠抿了一口，“上官‘公子’，不妨坐下等等？或者去给你这位义兄提前泡杯静心茶？我看他等会儿……恐怕很需要。”
上官海棠又被噎得无语，心系归海一刀，只得强压心绪，焦灼等待。
时间悄然流逝。约莫一个多时辰后——
归海一刀回来了。
他脸色比离去时更加苍白，眼中除了一贯的冰冷，更染上几分迷茫与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他手中多了一个陈旧布包。
他走到沈浪面前，递出布包，动作僵硬，声音干涩：“东西……在这里。我娘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哭了。”
沈浪接过布包，入手微沉。他没急着打开，只掂量了一下，目光扫过状态明显不对的归海一刀。
“东西拿来了，看来你还是想知道真相。”沈浪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追寻真相，渴望复仇，以为找到仇人，一刀斩之，便能断却心魔、刀道大成，是吗？”
归海一刀紧抿嘴唇，沉默却已是回答。
“可惜，”沈浪轻轻摇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真相，往往比刀更锋利、更伤人。尤其当它来自你最亲近、最不愿伤害的人时。”
话音未落，沈浪解开了布包。
里面是几件旧物，以及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破损的秘籍——雄霸天下！秘籍之下，压着一卷暗沉帛书。
沈浪拿起帛书，轻轻展开。归海一刀与上官海棠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沈浪的声音再度响起，平稳却字字惊心：“你父亲归海百炼，为追求所谓的天下第一，参照邪功《阿鼻地三刀》，完善了他的《雄霸天下》，最终走火入魔，心智被刀中戾吞噬，成了只知杀戮的疯子。”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炬，直射脸色惨白的归海一刀。
“当年，他魔性大发，要对他的结义兄弟下手。”
“而为阻止他再造杀孽、彻底沦为人魔……”
“杀你爹归海百炼的人，不是剑惊风，也不是了空……”
沈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揭开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正是你娘，路华浓。”
轰——！！！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入归海一刀脑海最深处！
他身体剧颤，踉跄后退数步，猛地摇头：“不……不可能！你胡说！你骗我！！！”
他试图怒吼，发出的声音却嘶哑破碎。
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撑他活下去和变强的仇恨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啊啊啊啊啊——！！！”
归海一刀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嚎，猛地抱头，双眼瞬间充血，眼神混乱而疯狂。
下一刻，他再无法停留，身形化作一道失控的黑色旋风，疯狂冲出小院，消失不见。
“一刀！！”上官海棠花容失色，急唤一声，焦虑万分地看向沈浪。
沈浪只淡淡瞥了眼归海一刀离去的方向，轻叹：
“心魔还需心药医，这一关，只能他自己熬。去吧，看着点，别让他真疯了或把自己弄死。
记住我说的，不稀罕做什么天下第一，要做别人心中的第一。别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上官海棠此刻也无暇细思，重重一跺脚，立即施展轻功全力追去，满心皆是对一刀的担忧。
小院重归寂静。
沈浪缓缓拿起石桌上的秘籍，眼底闪过一抹兴致盎然的光，低声自语：
“阿鼻地三刀……至邪至恶之刀……不知比起吴明的惊雁三式孰高孰低？倒是值得我好好琢磨改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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