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赵家镇最后一丝喧嚣也吞没了。
管家赵福把徐葬带到宅院后面,随手推开一扇歪斜的木门,扬起的灰尘在昏黄灯笼的光线下狂舞。
“就这儿,以后你就睡这儿。”赵福用灯笼朝里照了照,语气里满是嫌弃,“机灵点,别碰坏了东西,不然仔细你的皮!”
这是一间紧邻后厨的柴房,狭小、低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陈年的灰尘以及淡淡的柴火气息。
角落里堆满了杂乱的木柴和稻草,几乎占了大半空间,只在门边留出一小块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空地。
屋顶结着蛛网,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污迹。
徐葬低着头,哑着嗓子应了声:“是,管家。”
赵福哼了一声,提着灯笼转身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将徐葬独自留在了这片黑暗与孤寂之中。
月光勉强从门缝和墙壁的破洞渗进来,勾勒出屋内物体狰狞的轮廓。
他摸索着,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坐下,身下的稻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带着一股子凉意穿透单薄的裤子。
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胃里那点可怜的稀粥早已消耗殆尽,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清晰地啃噬着他。
就在这时,柴房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伴随着一股温暖的、属于厨房的烟火气。
“嘘,小子,别出声。”一个压低的、略显粗哑的声音响起。
徐葬心头一紧,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总带着点被油烟熏出来的油光。
张厨子快速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迅速塞到徐葬手里。
那东西入手微温,带着一种扎实而柔软的触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粮食的天然甜香——是一个白面馒头!
“赶紧吃了,别让人看见。”张厨子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新来的都这样,熬过开头就好了。吃完把嘴擦干净,碎渣也别留。”
他拍了拍徐葬瘦削的肩膀,没再多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溜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柴房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但徐葬的手中,却紧紧攥着那个馒头。
那一点温热,仿佛带着生命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一路蔓延到几乎冰冷的心脏。
他愣了片刻,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
穿越以来,这是第二次善意。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将馒头捧到嘴边。
先是轻轻咬了一小口,白面那纯粹而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与他这些天吃的草根、树皮、麸皮窝头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咀嚼得很慢,感受着麦香在口腔里弥漫,感受着那扎实的口感一点点安抚着痉挛的胃袋。
吃了半个,他强忍住一口气吞下去的欲望,将剩下的半个仔细揣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然后,他摸索着爬到门边,那里放着一个给牲口饮水用的大木盆,里面有些浑浊的积水。
他用手掬起一瓢,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就着这瓢冷水,将嘴里残留的馒头香甜气息和那难以抑制的哽咽,一同咽了下去。
冷水下肚,带来一阵寒意,却也冲淡了喉咙的干渴。
他回到那堆稻草旁,蜷缩着躺下,怀里揣着那半个馒头,仿佛揣着一个珍贵的火种。
身下的稻草依旧硌人,空气中的霉味依旧刺鼻,但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食物,身体似乎也找回了一丝力气。
他什么也不愿再想,父母的离世,逃难的艰辛,系统的坑爹,赵老贪的刻薄,未来的迷茫……所有这些,都被极度的疲惫和此刻难得的、微小的满足感暂时压了下去。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他甚至没来得及做一个梦。
……
“哐哐哐——!”
“起来了!死猪!都什么时辰了!”
尖锐的铜锣声和监工粗鲁的吼叫,如同利刃般劈开了柴房的宁静,也将徐葬从深沉的睡眠中吓醒。
他猛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随即,浑身上下如同散架般的酸痛,瞬间唤醒了他所有的记忆。
天还没完全亮,灰蒙蒙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
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监工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出现在门口,不耐烦地吼道:“徐葬!磨蹭什么?等着老爷请你吗?滚出来!”
徐葬不敢怠慢,挣扎着爬起身。一夜的僵硬和酸痛让他动作迟缓,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半个馒头还好好的。
他迅速将其塞到稻草更深处藏好,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柴房。
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被监工推搡着,跟在一群同样睡眼惺忪、面色麻木的短工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赵家那片广袤的田地走去。
田埂上,露水很重,打湿了他破烂的裤脚和赤裸的双脚,冰冷刺骨。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汁液的气息,所有短工和奴仆都被集中在一片空地上。
管家赵福站在一个稍微高点的土坡上,手里拿着那本厚厚的名册,旁边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家丁。
赵福眯着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声音尖细地开始点名。
“赵铁柱!”
“到……”
“王二狗!”
“……”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被点到的人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轮到徐葬时,他学着别人的样子,低低应了声“到”。
赵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随即又移开,继续念下一个名字。
点名结束,赵福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每天例行的训话:“都给我听好了!好好干!谁要是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哼,老爷的粮食不养闲人!到时候别怪鞭子不认人!听见没有?”
底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听见了”。
训话完毕,就是分发工具。监工和几个管事抬来几个大筐,里面堆放着各式农具。
轮到徐葬,监工瞥了他一眼,从筐里拎出一把镰刀,随手扔到他脚前的地上,溅起几点泥浆。
徐葬默默地弯腰捡起镰刀,这把镰刀木柄粗糙,布满污垢和毛刺,刃口锈迹斑斑,卷了好几个缺口,握在手里沉甸甸、冷冰冰的。
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试图找块石头磨一下,却被监工一鞭子抽在旁边的地上,溅起的土块打在他腿上。
“磨蹭什么?天都大亮了!赶紧下地!”
徐葬只好握着这把钝刀,跟着人流,走向那片仿佛望不到边的金色稻田。
黎明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这景象本该是壮美的,但对于田地里这些收割者来说,却意味着残酷劳作和炙热煎熬的开始。
徐葬站定在一垄稻子前,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弯下了那仿佛快要断掉的腰。他左手反手抓住一把沉甸甸、带着露水的稻秆,右手挥起那锈钝的镰刀,用力割去。
“嗤——”
一声沉闷的摩擦声,镰刀并没有利落地切断稻秆,而是像锯子一样,在坚韧的杆茎上艰难地拉过,只割开了一半,稻秆扭曲着,汁液溅出。
他不得不用力再补一下,甚至第三下,才能将这一把稻子割下。
效率极低,而且极其耗费力气。昨天磨出的血泡早已破裂,嫩红的皮肉直接摩擦在粗糙的木柄和飞溅的稻叶上,每一下挥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汗水很快从额头、鬓角渗出,汇聚成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泥土里,或者流进眼睛里,涩得他不停眨眼。
他必须时刻注意脚下和前方,避免被散落的稻秆绊倒,也要小心别被锋利的(尽管锈钝,但依旧有危险)镰刀划伤自己。周围的短工们也都沉默着,只有“唰唰”的割稻声、沉重的喘息声,以及监工偶尔的呵斥声在田间回荡。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迅速攀升,秋老虎的余威不容小觑,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田里每一个弯腰劳作的人。
徐葬感到自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汗水早已湿透了那件破袄子,紧紧贴在身上,又黏又痒,混合着灰尘和稻屑,难受至极。喉咙干得冒烟,嘴唇起了一层白皮。
他偷偷看了一眼监工的位置,趁其不注意,迅速直起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趁机活动一下几乎僵硬的腰背。就这么一瞬间的松懈,被另一个眼尖的监工发现,一声厉喝传来:“那个新来的!发什么呆!想偷懒吗?”
他没有出声,只是更深的低下头,重新弯下腰,更加卖力地、也更加笨拙地挥舞起那把钝重的镰刀。
感受着体力一点点被榨干的虚弱,身体似乎只是保证了他在这种折磨下不会立刻崩溃,却丝毫没有减轻痛苦的过程。
“不能倒下……不能……”他在心里默念,不仅仅是为了那口吃的,更是一种不肯认输的倔强。
他一边机械地挥动镰刀,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围。
他看到有经验的农夫如何下刀,如何发力,如何捆扎,默默地记在心里。
他甚至开始留意监工巡视的规律,哪片区域检查得严,哪片相对宽松。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下挥动镰刀,都像是从身体里挤出一分力气。
汗水流进眼睛,刺痛,稻叶划过手臂,留下细小的红痕,腰背的酸痛已经变得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他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偏西。监工的铜锣声再次响起,如同特赦令。
“收工了!收工了!把家伙什都放回去!”
徐葬几乎是立刻瘫软在地,趴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自己那双早已看不出原色、布满血口和泥污的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背上的鞭伤和浑身的酸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天的遭遇。
休息了片刻,他才挣扎着爬起来,跟着人群,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赵家大院。
交还镰刀时,监工瞥了他一眼,哼道:“明天要是还这熊样,粥就别想了!”
徐葬低着头,没有回应,他默默地走回那间属于他的柴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才允许自己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他从稻草深处摸出那剩下的半个已经变得干硬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然后就着黑心赵老贪说好的“稠粥”慢慢软化,然后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粥和馒头渣划过喉咙,落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丝微弱的充实感。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望着从破洞透进来的、越来越暗淡的月光,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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